苏长络看着茫然不解的申屠无彦,平静说道:“我是戾人。”
此话一出,所有申屠族人皆是脸色骤变。
申屠一族便曾是戾王朝大族,靠着吃里扒外苟活在隋境,上代族长申屠有至不遗余力想找到戾王朝皇室残存的后裔,正因得了消息马不停蹄前去围杀,结果却一去不复返。
申屠无彦颤抖着手指向苏长络,说道:“是你,戾王朝皇室后裔?!”
想到苏长络成了姜望的徒弟,那么母亲申屠有至的死,似乎就变得明朗。
仿佛明白申屠无彦在想什么,姜望笑着说道:“申屠有至的死,确实跟我也有点关系。”
闻听此言,申屠一族的人皆怒目看着姜望。
在戾王朝覆灭的时候,是申屠有至带领族人活了下来,自诩新申屠一族的祖宗,可以说嫡系里都是申屠有至的儿孙,不管是申屠起还是申屠煌,都没有申屠有至的死更让他们愤怒。
但愤怒是一回事,就算仇人站在面前,他们也根本没有能力报仇,唯有无能狂怒。
姜望根本不在意他们欲把自己撕碎的眼神,只是好奇问道:“白菻化妖便是澡雪境,你们是怎么把它锁在这里的?”
显然没有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申屠无彦更是神色凶恶,眼下是彻底的绝境,姜望没可能放过他们,再怎么后悔也没有意义,要么等死,要么绝地反击。
姜望轻笑一声,转身看着李神鸢说道:“带我们出去吧,剩下的交给长络,就不用管了。”
郁惜朝连忙又拖拽起大妖的尸首。
但他没拽两下,便觉视线模糊,眨眼的功夫,就已出现在申屠府邸的前院里。
仅剩苏长络一人执剑面对申屠一众嫡系。
哪怕现在的申屠一族很惨,可想到掌祭爷爷和小镇所有人的惨死,再有梁城妖患申屠一族龟缩不出,坐视百姓遭劫,平日里更是强掳民男,没一个是无辜的,苏长络当即眸子发狠,澡雪境的力量汹涌而出。
哀嚎声,嘶吼声,哭喊声响彻在小小暗室里。
......
姜望单手搭着右膝盖很惬意坐在门前木阶上,视野里躺了一地人,不知在何处的暗室里的哀嚎声似也能隐隐听到,郁惜朝把大妖扔给那些江湖野修,说了几句话,又朝着唯唯诺诺的老板娘点点头,便来到姜望旁边。
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李神鸢和顾揖,想起老师曾说得那位年纪很小的师姐,显然这两位都不符合,他虽惊讶于李神鸢是怎么一转眼把他们带出来的,但并没有询问。
可姜望却有很多问题,观察着郁惜朝的状态,很好奇说道:“你的确天赋异禀,甚至可能比我想得还要高一些,所以这么快就已经处在半步澡雪的境界里,对付申屠一族就不谈了,暗室里白菻化妖,你是如何做到尽管被其吞入腹中,仍能存活,且让它痛不欲生的?”
实话是依照郁惜朝的修为,面对白菻化妖,怕是一巴掌就得被拍死,而身处那样的险境,留在郁惜朝身上的神魂都没有给予任何反馈,显然代表着郁惜朝游刃有余。
姜望对此的确很费解。
难道郁惜朝还有很多自己没了解的事情?
郁惜朝笑道:“其实那白菻并没有那么强,许是申屠一族用某种方式克制的原因,空有澡雪境的道行,却只能发挥出洞冥巅峰的力量,否则申屠一族又怎么能困得住它?”
“这白菻化妖显然是有段时间了,大族养白菻是期盼它能化神,在此之前,也能保护小辈,自有驯化手段,而白菻能化神也能化妖,虽然化神的概率很低,家养的更是根本没有化妖的条件,但总归会有意外,不会毫无准备。”
“至于克制住白菻的力量后,为何只把它关着而没有杀死,那就只有申屠一族的人才清楚了。”
顾揖搭话道:“就算白菻的力量减弱,但你打败这么多人后仍能做到现在这般若无其事,也是相当厉害了。”
郁惜朝挠头一笑,疑问道:“这位姑娘是?”
姜望说道:“小霜山弟子顾揖,跟你大师兄很要好。”
郁惜朝仅是一愣,便幡然醒悟,客气的朝着顾揖点点头,继续说道:“对抗竭力出击的申屠一族我确实很勉强,受得伤前所未有的重。”
“好在曾经老师教过我很多杀人以及如何存活的方式,又有申屠起帮忙,且关押白菻的石室相当牢固,三拳两脚无法破坏,导致白菻的身躯难以施展。”
“申屠起倒的确是申屠一族的异类,没他帮忙的话,我很难留有余力在白菻腹中以炁护身,撑过这段时间,若非您来得及时,再晚几个时辰,我必然窒息而死。”
石室破开的洞正是郁惜朝在腹中作祟,让白菻痛苦万分,无头苍蝇般撞出来的,似乎是想用表面的疼痛缓解内里的痛楚,所以直直往前冲撞,最终实在难捱才停下。
哪怕申屠起也未必是无辜的,就像当初他奉命来对付自己和老师姜望,想来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没少做,但郁惜朝说完,还是对他的死有些感慨。
说话的功夫,时间便过得很快。
梁城镇守在旁听着,几次欲言又止。
申屠府邸后院某处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隔了半盏茶的时间,苏长络的身影来到前院。
他提着染血的剑,脸上有着似是释然又或大仇得报的畅意。
姜望他们皆目睹,苏长络冲出暗室后,仅是沉默片刻又把后院那些躺着的申屠嫡系全杀了。
顾揖很担心的看着苏长络。
姜望和李神鸢没有生出苏长络很残忍的想法,毕竟这样的场面苏长络也曾经历,过雪小镇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无辜?
只是梁城镇守有话说,“申屠一族在北阒作威作福,惹来怨声载道,面临妖袭又避而不战,自是死有余辜,可他们的罪责该有青玄署定论,这位小兄弟杀了申屠无彦那些人也就够了,实不该再下杀手。”
他终究是一城镇守,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姜望淡然说道:“镇守大人不必忧心,有什么事我来担着便是。”
梁城镇守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姜望又说道:“也许消息还没传开,神都那边来了旨意,我现在是浔阳侯,虽然管不到北阒郡,但我浔阳侯的身份,杀他们申屠一族,无需看青玄署的意思。”
梁城镇守略显惊愕,想了想,最终作罢。
前院躺着的人倒是真正跟申屠一族没有太大干系,除了抢来的赘婿,便是拿薪酬的仆人,至于那些仆人有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梁城镇守自然有数,可以处置,除非苏长络还没杀够。
所以姜望看向自己的大徒弟。
苏长络摇了摇头。
梁城镇守便大手一挥,府衙修士包括那些江湖野修帮忙,把前院的人都暂时带走押入府衙,申屠鲲没有离开,他好像魔怔一般瘫坐在地,不知在想什么。
姜望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梁城妖患规模虽然颇大,但并非以大妖为首,后来的大妖能莫名其妙相隔一日才出手,其中自然有原因,那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梁城镇守诧异看着姜望。
而姜望却依旧在盯着申屠鲲,说道:“你身上沾染着妖气,虽然被极力掩盖,让人难以察觉,但我起先因为还没找到郁惜朝,便暂时没理会,现在该说说,你身上妖气是哪来的了吧?”
所有人都惊讶地朝着申屠鲲投去视线。
而陷入魔怔状态的申屠鲲似才刚刚回神,他呆愣了许久,被众多目光凝视着,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然后脸色煞白的连连摇头说道:“我不懂什么妖气啊!”
姜望淡淡说道:“曾经你想拜我为师,便意味着你不仅不甘于困在申屠府邸里,更有想反抗且付诸行动的念头,可资质差到没有更差的程度,注定无法踏上修行路,你之后是放弃,还是另寻蹊径,我想是后者。”
申屠鲲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是想摆脱这里,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姜望说道:“所以你得借助外物,我不能只因猜测就说梁城妖患是你引来的,但你身上沾染的妖气确跟城前大妖如出一辙,起码那头大妖的出现,与你脱不了干系。”
申屠鲲干笑道:“姜先生真会说笑,我算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有能耐跟大妖扯上关系?”
姜望笑着说道:“寻常来看,的确如此,可眼下苦檀妖患迭起,虽然近些日子弱了些,但大妖的踪影也比以前更容易寻到,大妖的智慧不弱于人,只吃你一个和整座城的人相比,它当然懂得取舍。”
“而你尽管孱弱,没有修行的资质,对于妖怪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你存着足够强大的执念,化妖之后就会像以前我认识的一个叫杜言若的女子一般,拥有堪比澡雪境的道行。”
“虽然方式的优劣,效果会有很大不同,你不见得能有这么高的道行,但妖怪对于壮大自身族类的事情没理由拒绝,与其说是妖怪袭城,不如说是让这一城人助你成道。”
申屠鲲极力辩驳道:“若是这样,那头大妖直接就可以帮我踏破梁城,何必耽搁这么久才现身?”
姜望说道:“其中自当存在原因,大妖不会在意小妖的生死,因为道行越低繁衍越是容易,但以人化妖却很特殊,你既是符合条件,便理应比袭城的那些妖怪更珍贵,甚至要比化妖的白菻都更珍贵。”
“因为白菻也有强有弱,有的白菻极限便是澡雪境道行,有的白菻澡雪境只是开始,而人化妖,只需不断杀戮血祭,道行就可以节节攀升。”
“不管是你无意中提及,还是那头大妖洞悉了梁城里有化妖的白菻,想让那只白菻助你更进一步,更该也需要某个时辰或者契机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耽搁些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梁城被死死围困,城内无法向外求援,若非我恰巧赶到,梁城已破,你们的计划顺理成章,不会出现任何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