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牙看着伏在卫向初身旁的坚珏,心中存在的疑惑彻底一扫而空。
为什么身为法术“召唤物”的末白,突然有了一个稳定的“法术力”供应来源。
为什么这些看似普通的旅行者会有那么卓越的战斗能力。
为什么从昨天相遇的时候,卫向初的身上就有着一股自己熟悉的气息。
为什么刚刚自己战斗的少女,所施展的技艺为何有这么强的既视感。
为什么刚刚自己问话的时候,卫向初一直在刻意隐瞒着些什么。
这些都在变回真身倒下的卫向初,和已经满腹哭腔的坚珏身上,得到了解答。
“佩佩......真的是你吗?”
脂牙难以置信地呼唤道。
但自己的妹妹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一直对着卫向初拼命施放他都认不出来的“治疗”法术。
“向初......不要啊,你不要吓我啊......快醒过来......”
法术的声响和光芒在雨夜中此起彼伏。
但无论少女施展何种自己所掌握或是知晓的法术,都没有办法让卫向初,再重新睁开双眼。
“你、你不是答应过我和榛榛的么......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佩佩,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么?”
关于坚珏和卫向初的事情,脂牙已经先后从藤蹄、焰羽、月耳三人口中得知,所以在知晓真相之后,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作为坚珏的兄长,非常想念自己“离家出走”多年的妹妹;
但另一方面,在得知了自己可爱的妹妹在外这么多年,居然真的交上了一个“男朋友”,他的内心即感受到了寂寞,又为对方究竟是否真正的爱她,而感到担忧。
但现在,这一切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就在坚珏还在拼命为卫向初施放治疗法术,脂牙碍于伤势只能摊在地上时,榛言也从马车里重新爬了出来,将自己的长枪当做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坚、坚珏......向初他......”
“榛榛...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可、可向初他...就是没有醒过来。”
榛言闻言也慌张地丢下了手里的“拐杖”,扑到卫向初身上,用耳朵听了一下,才小小地舒了一口气,说道:
“还有心跳,而且......如果向初真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也不会像这样重新走过来了。”
榛言一席话让坚珏绝望的情绪减轻了一些。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榛言把目光撇向了一旁的脂牙,捡起火枪对准了他,问道: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脂牙非但没有害怕,还无奈地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刚刚明明有干掉我的机会,这家伙却突然选择留了我一命......”
原本榛言是绝对不会相信脂牙的解释,但当她拿着枪一度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只是继续盯着自己身后的卫向初和坚珏,眼里复杂万分。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大可开枪,本来刚刚那一下我就该死了的。”
选择权现在落到了榛言的手中。
卫向初为什么要放过这家伙呢?
她不禁这么想道。
但雨越下越大,让她决定暂时先带卫向初和坚珏回到马车上。
“等一等。”
看到榛言转身离开,脂牙急忙挽留道。
“我的未婚夫既然放了你一马,那我也不打算继续追究了。请你也不要再继续纠缠我们了。”
“未、未婚夫?不、不对......能不能让我和......我的妹妹说几句话......”
“......”
榛言没有开口答应,她本想一口回绝,却看到脂牙拖着重伤的身体向自己跪了下来,然后将头重重地扣在了地上,恳求道:
“求您了,哪怕只是看一眼。”
“那我得征求她本人的意见......”
榛言甩下这么一句,然后又把头扭向了身后的坚珏,想要得到了她的回答。
“我......”
但少女还在为自己的恋人昏迷不醒而难过,根本没有心思回答。
“我不会给出什么建议,一切选择权都在你,珏妹。”
“那我还是——”
算了。
坚珏本想这么回答。
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卫向初摸了一下。
但实际上卫向初依旧静静地躺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坚珏将刚刚被触碰到的手掌伸到自己眼前,又低下头看了一眼卫向初,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改口道:
“——不...让我和他说几句吧。”
虽然是黑夜,但榛言透过坚珏异色双瞳,感受到了她的决意,便放下心来,转而背起了卫向初。
“那我先把向初背回马车上了,你和你哥哥说完以后,就快点回来。”
“嗯。”
目送榛言和卫向初走回到远处的马车,坚珏也重新站了起来,走到了脂牙面前。
在此之前,脂牙在心中想过数万个重新见到自己妹妹时,要问的问题。
这些年一个人在外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受到什么人的欺负?
有没有按时吃饭?
有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住处?
有没有受伤?
有没有结交新的朋友?
但这些问题,却在本尊切实地站在面前以后,全部卡在了嗓眼,无法说出。
“好久不见了,脂牙哥哥。”
最后还是由坚珏先开了口。
听到自己的妹妹还愿意开口喊“哥哥”,脂牙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出,连从嘴里最基础的寒暄,都变得含糊不清。
“哥哥你应该已经从剧团的其他人嘴里知道了吧?这一路上我遇到了藤蹄老师、焰羽、月儿,还有你......这么多年没见,感觉大家都变了好多......”
“但是都不如你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光长大了许多,还变得比小时候更加漂亮了......”
看着妹妹身上的衣袍还有长发随风雨轻轻摇摆的倩影,脂牙感慨道。
沉默由此又在两人之中持续了一阵,然后由脂牙主动问道:
“那小子,是真心喜欢你的么?”
没有言语,只有点头。
“那你幸福吗?”
依旧没有任何言语,只有坚定地点头。
“是吗......”
但脂牙心中的石头却已经落了地。
“......那是我的错,是哥哥又一次不小心弄坏你重要的东西......”
两人的记忆于脂牙的这句话,短暂的飘回到了儿时。
那个表演完成以后的黄昏,年幼地妹妹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被扯断了手脚的布娃娃而哭闹不已。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哥哥,却只能不停地安抚着妹妹,然后对着被自己不小心扯坏的布娃娃手足无措。
这样的场面,一般每过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最后都是以引起剧团全员看热闹,身为父亲的剧团长出面喝止两人,身为母亲的剧作家出面调和两人而收场。
【哥哥最讨厌了!】
这是当坚珏离家出走以后,这些一直时不时回荡在脂牙耳边的话语。
现在似乎又能从自己的妹妹口中听到这句了。
但脂牙并不想在这样重逢的场合下听到,所以啜泣道:
“......对不起啊,佩佩......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不好,哥哥向你道歉......有没有什么哥哥可以弥补的事情?我都愿意做......请、请不要讨厌哥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祈求谅解的脂牙,坚珏的心情也百感交集。
“......这不是哥哥你的错。”
“......可、可是我......坚珏?”
坚珏直接在这势头越来越大的风雨中,席地坐在了脂牙跟前,这让后者感到更大的疑惑。
“我和向初,还有榛言,是为了阻止剧团和那些支持皇女的贵族,而展开行动的。既然哥哥你代表剧团,挡在了我们面前,那向初想方设法打败你,是必然的。”
“你听我解释,我是因为不知道他和那个贵族小姐的真面目,才出于对【放浪者】家族的那些‘子嗣’们负责的立场,拦住你们进行盘问的。我起初真的没有想你们战斗的意思。”
“那爸爸和妈妈领着剧团到底要干什么?!哥哥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剧团在这个国度里,制造多少了破坏?”
“这你不能怪老爹和老妈她们......”
“那到底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变成了这样?哥哥,佩佩我也求你,能不能把实情告诉我。”
面对妹妹的乞求,脂牙差点忍不住想要请实情娓娓道来,但很快把又到了嗓子里的话,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无奈道:
“对不起,我不能说......我不能把佩佩你卷进来。”
可这样的回答,不仅没有解决坚珏心中一直以来的困惑,反而刺激她想要找出真相的心,以至于让她直接抓住了自己哥哥胸前的衣襟,咆哮道:
“月儿也是,你也是!为什么连你们也不肯把实情告诉我......为什么!我们难道不是家人吗?”
尽管坚珏的情绪也不可避免地急躁了起来,但脂牙还是流着泪忍受住内心的煎熬,在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我、我想帮助剧团!哪怕是我一个人的势单力孤!就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啊!”
“......佩佩,你心里一直牵挂着剧团,这些其实我和月儿都知道。但是......哥哥在这里还是奉劝你一句——”
脂牙讲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视线瞥到了远处的马车上,继续道:
“——带着你心爱的人赶快离开【拉尼卡】吧。然后跑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那这和我当年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脂牙没有再说话,算是对坚珏的质问表示了默认。
“这次我不会再逃跑了!脂牙哥哥。现在的我,和当时不一样了。而且我也有了最爱的人,和新的同伴,既然你们不愿把实情告诉我。那我就会和他们一起,拼命阻止你们!然后找到爸爸和妈妈,当面去质问他们!”
“佩佩——”
脂牙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妹妹,变化得有些陌生的地方。
卫向初、榛言·瑟雷尼亚,是你俩的功劳嘛?
他在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刚刚和自己战斗过两人的身影。
虽然卫向初以“女性”的身份。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决定,哥哥我也不资格再阻止你......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你和他们赶紧走吧。”
“......那脂牙哥哥你以后也要多保重。”
向脂牙道了别,坚珏在他的注视下,头也不回的走到了马车上,然后和早已等候多时的榛言一道,重新驾起了马车驶向帝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