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短暂的眩晕中回过神,卫向初看到房间内一位身穿蓝白色睡袍的披头散发女子,正在光鬃的控制下,极不情愿地躺回床上。
“放开我、放开我!有坏人!有坏人进来了!”
“母亲大人,卫向初先生他们是来帮您的,他们不是坏人。”
尽管光鬃已经费了很大力气,想安抚下母亲的情绪,但她死死盯着躲在卫向初身后的坚珏,不愿乖乖就范。
“凌珺大人,佩佩和卫向初先生不是坏人,请您冷静一些。”
见光鬃一人有些吃力,月耳也急忙跑了过去帮忙。
在两人的合力之下,陷入惊慌的凌珺才被迫趟回了床。
“母亲大人,您先喝杯水冷静下。”
趁着光鬃给凌珺喂水的间隙,卫向初三人默默靠到了月耳身后,听到她转过头悄声道:
“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
“凌珺阁下她......”
榛言看向了床上印象中,那位睿智和果敢并存的贵族之主-凌珺·贝卡萨斯,此时除了已经是一副“病榻模样”以外,整个人的心智还变的宛如孩童一般。
“自从凌珺大人她中了毒之后,就一直是这样了。【贝卡萨斯】的牧师和医官们,用了很多方法,都没办法治愈的办法。”
月耳颓然地摇头道。
“腐蚀心智的毒药......【米斯提克】......”
听了月耳的描述,榛言攥紧拳头,喃喃自语时的牙关,甚至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这种毒......坚珏。”
“嗯。光鬃先生、月儿,能让我靠到凌珺家主的身旁,再仔细看看么?”
光鬃和月耳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冲坚珏点了点头。
“那就......”
“噫!坏人、坏人!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发现坚珏爬上床,向靠近自己,凌珺又突然在光鬃身侧挣扎了起来,极力想要逃走。
“月儿帮我一把。”
“......好!”
月耳迟疑了片刻,就立刻扑到了凌珺的另一侧,和光鬃一起,用力按住了她不断挣扎的四肢。
“凌、凌珺大人,请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为了让凌珺的情绪能平静下来,坚珏也摆出了一副笑颜,哄道。
可很快就被没有放弃挣扎的凌珺,所挣脱的一只脚踢中了肩膀。
“哎哟——!”
“坚珏!”
“珏妹!”
“佩佩!”
“坚珏小姐!”
凌珺这处于挣扎地奋力一踢,力度不小,直接把猝不及防的坚珏,硬生生地从大床上踢了下去,这让卫向初和榛言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搀扶。
“没事吧?”
“嗯,我没事。”
光鬃先看到卫向初和榛言将坚珏搀扶了起来,又看向自己的母亲像个不懂事的孩童一样,不断疯闹,长久以来积压在光鬃内心的自责、苦闷、烦躁、无助,此刻终于被点燃,以至于他抛下了长久以往的冷静,以一副无比愤怒的面容,对着凌珺吼道:
“您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一直是这样、一直是这样!以前一直不肯给我一点表现的机会!现在又甩手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丢给了我!您知道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有多麻烦吗?!您知道我为了治好您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为什么您就是不能哪怕稍微配合我一点呢?我难道不是您唯一的儿子吗?!妈妈!告诉我,为什么啊?!“
光鬃的怒吼,伴随着眼泪的夺眶而出,最后甚至演变成了啜泣,回荡在宽敞的卧室当中。
“光鬃大人......”
“光鬃阁下......”
四人都被光鬃所爆发的情绪感染,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有被怒吼吓得愣住了的凌珺,呆呆地盯着想要努力止住眼泪的光鬃,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你、你这家伙又懂什么?!这些坏人,想要破坏我的领地!想要伤害我的领民!想要伤害我最重要的孩子!我的孩子他还年轻,还有着更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我死也不会让这样的坏人伤害到他!”
凌珺的哭喊,不亚于光鬃的歇斯底里,也让所有的人,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纵使被腐蚀了心智,扭曲了思维。
这位贵族的家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人。
即使她的家人,就眼睁睁地在她的面前。
“妈、妈妈......”
凌珺的话让原本快要止住泪水的光鬃,又扑到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和坚珏一样同为“混血种”月耳,虽然也想抱住痛哭中的未婚夫,但凌珺的一席话,让她也不得不产生了犹豫。
【属相星群】是一个全部由“混血种”组成的剧团,其在帝国境内,所从事的一系列恐怖破坏活动,不光让帝国的普通民众,对“混血种”的印象,往“仇恨”的方向发展,更让没有站在皇女派的那些贵族们,更加恨之入骨。
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母子,月耳的思绪不禁回荡到了几年前。
那是剧团尚未正式进入帝国,自己在外独自苦寻坚珏的时日。
“三位,现在......就先让光鬃大人和凌珺大人单独呆一会儿吧......”
然后她长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下来,转身对三人说道。
“可是......”
“没关系,这是光鬃大人和我的事情,既然凌珺大人不愿你们看她,那还是不勉强她了。”
坚珏本想说服月耳,但卫向初先一步将手盖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好吧。”
“真是对不起,又浪费了你们不少时间。”
月耳留下还在相拥而泣的母子二人,独自将三人送出房间。
“怎么会呢,应该说是我们没有帮上你们忙。”
“不,佩佩。你和卫向初先生,还有榛言小姐,不仅愿意相信我们,还想着帮助我们。这一点我和光鬃大人在心里就已经非常感激。”
“月耳小姐,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帮助光鬃和月耳诊治凌珺家主已无可能,卫向初只好重新以收集情报为目的,问道。
“我们会再在这里停留几日,然后出发前往帝都。”
“你们也和【菲尼克斯】家族一样,收到了皇女或是贵族的集结命令么?”
兔耳少女点了点头,算作是对卫向初提问的回答。
“看来情况和我和榛言判断的一样。接下来帝国的这个十个贵族,应该都会陆续入驻帝都,为随时可能爆发的争斗,做足准备。”
“您说的没错。总剧团长和剧作家那边......也是命令我们,近日来盯紧各自分配到的贵族动向,并定期汇报......”
坚珏本想顺着月耳的回答,接着对剧团的情况进行进一步提问,但却被卫向初抢先说道:
“情况我们大致已经清楚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想我们得抓紧时间上路了。”
“能......再稍微等会儿么?我想至少要让光鬃大人亲自来送送你们。”
“可以,但是希望不要让我们等太久。”
月耳点完头,转身打开了门扉,重新回到了卧室内。
“向初,其实我们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吧?”
榛言对卫向初有些“急切”的言行,感到奇怪。
“主要是,我们不能让光鬃阁下和月耳小姐,为我们透露太多的情报。”
“为什么?”
这次坚珏和榛言异口同声奇怪道。
“因为这会害了他们。要知道,我们接下来还要遇到其他‘皇女派’的贵族,和【属相星群】的其他成员,如果我们把他们告诉给我们的情报,有意或者无意说了出来,那么他们是否会对这种泄密行为,采取措施呢?”
“啊......”
卫向初一番话,让两位少女恍然大悟。
“可......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不再打探一些。我实在有些不甘心。”
不要说榛言,就是卫向初自己,内心其实也抱有着这样的不甘。
但是这里他的“理智”告诉他。
既不能这样做。
硬要这样做,损失也会大于收益。
不如就这样伪装成“毫不知情”,让这两张停留在敌方阵营中的“鬼牌”继续潜伏。
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候,再打出。
“不好意思三位,让你们久等了。”
就在卫向初这么想的时候,门扉“吱呀”一声打开,三人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刚把泪水擦干,满脸通红的光鬃,带着月耳走了出来。
“没事,凌珺阁下那边安抚好了么?”
“嗯,哭累了以后就睡着了。”
“这次没有给你们帮上什么忙,实在抱歉啊......”
坚珏代表三人,先光鬃致歉道。
“不用放在心上。三位能有这份心,光鬃就很高兴了。只能说,家母现在的情绪还不是时候,等到以后还会机会的话。再说吧。”
“月耳说你们接下来过段时间也会前往帝都是么?”
“是的。来自皇女殿下的命令,让我们这些贵族,务必要在‘勇者降临日’之前,赶往帝都。”
“嗯?‘勇者降临日’?”
卫向初对这个陌生的词汇感到好奇。
“这一点解释起来会要些时间,我想...榛言小姐在路上会对二位进行说明的。”
光鬃说到这里,从身后月耳的手中拿过了一封书信和一枚徽章,将其一并递到了卫向初面前,继续道:
“这是我事先准备好的书信,和向沿途关卡哨所表明身份的信物。你们带着这些,路上通过的时候,就不会再被阻拦了。”
榛言注意到信封上盖上了象征着【贝卡萨斯】家族的“翅膀三角”标志信戳,知道这是贵族之间,保密程度最高的“密信”,便点了点头,代卫向初接过了信封和徽章,说道:
“谢谢,路上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勇者降临日’的事情的。”
“三位出去以后,就大门的街道对面,能看到一辆有些老旧的马车,那是我为你们准备好的车辆。”
“谢谢,劳你们费心了。”
“祝你们一路顺风。”
“卫向初先生、榛言小姐,还有佩佩,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光鬃先生和月儿也是。”
三人谢过,在光鬃和月耳的目送下,一路走出了城堡,坐上了停在街道上的马车,然后向着城外的方向驶去。
“月儿,你不舍得么?”
载着三人的马车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后,光鬃也发现月儿久久没有转移视线,便这么问道。
“嗯......我真的好想佩佩不要走,就这么留在我身边。但、但我知道......那样做很自私。”
“他们接下来有他们要做的事。我们也是。”
月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把头靠在了光鬃的身边,和他一同望着天边的云彩。
突然间,两人同时发现,乌云慢慢显现。
看来是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