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同心想着那舞会,又隐约琢磨着萧子窈的意思,心下便生了怯。
“子窈,你不必如此安慰我……我不会打扮,也不够漂亮……”
苏同心绞着指尖,热茶一口也喝不进,“就算沈军长拒绝了我,也是说得通的……”
苏同心怯怯的催下了眼皮。
萧子窈听罢了,于是望定她的眉目。
眉是弯的,却不太弯。眼是系的,却不太细。唇是红的,却不太红。一切平平淡淡,却又安安稳稳。
——这般的脸面,不美也不丑。
苏同心实在很有自知之明。
更何况,她卑怯得久了,更难掩心怯。
萧子窈不忍说破,便道:“你不过是穿得太素了,也许穿得光鲜一些便好了。像我,我就最喜欢穿红裙子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翻动妆奁,不刻,便抓出一把五彩的小瓶散在案前。
萧子窈笑眼盈盈。
“对了,我这里有许多指甲油,你喜欢什么颜色尽管拿走什么便是了,正好舞会的时候可以涂。”
苏同心于是顺势凑近了,再一打眼,便不由得花了眼。
却见那小瓶只如琉璃似的流光溢彩着,竟是“蔻丹牌”的指甲油。
又横数一遍,仿佛姹紫嫣红开遍。
苏同心惊讶道:“听说蔻丹牌的指甲油一共十三种颜色!这最新的酒红色国内哪里有卖的,要在英国或者美国才能买到!”
萧子窈很轻易的说:“哦,那是我四哥的朋友带回来的——岳安皮革商行的吴老板,他就是英国留洋回来的。”
话毕,忽又记起她先前落水的那一遭,此人非但借了洋医生与她救命,还送来许多皮毛大氅。
——那些皮毛,简直精贵得很、一流得很。
萧子窈心下微动,便忙不迭的翻箱倒柜起来。
“同心,我这还有几件皮毛,之后也请你帮我卖掉!”
她正说着,手下遽然流过一道红云,更缠绵的绊住了她的手。
萧子窈不由得垂眸下去。
梨花带雨争妖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却见是一袭猩红色的长裙,冶艳如斯,根本美得有些煞人。
只一瞬,萧子窈便了然了。
“去年夏一杰生日的时候,我穿的就是这条裙子。却不知夏一杰近况如何了,他父亲曾经与我爹爹走得很近……”
苏同心闻言,便小声的插进嘴来:“他父亲被贬成了闲职……他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吵着闹着说要去念军校,任谁也拦不住他,便只好由着他去了。”
“怪不得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萧子窈好笑道,“不过,像他那样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哪里念得了军校?还是无忧无虑的风流模样最合适他了。”
她笑得好轻易,更惹人欢喜。
怪不得,夏一杰也一心……
思及此,苏同心便不作声了,只管一瞬不瞬的望定了她去。
谁知,萧子窈却只当她是打眼那红裙,便说道:“同心可是喜欢这裙子?不如拿去穿着玩。”
话毕,便将那红裙一股脑的塞进了苏同心的怀里,仿佛乱把红云揉碎。
“子窈,这恐怕不好……”
萧子窈满不在乎的说:“无妨。你若是喜欢便留下、不喜欢就帮我顺手卖掉。”
言尽于此,苏同心便不再做推诿,唯恐显得有些矫揉造作。
却是那一码俏色的指甲油,苏同心左右不忍再收下。
“你都送了我那么贵重的裙子,我怎么敢再收下这指甲油呢!”
萧子窈于是客气道:“那我把最新出的酒红色留下,其余的你拿去。正好这酒红色不如其他颜色鲜艳——你也该试试扮一扮鲜亮的颜色。”
苏同心心下微颤。
生作女子,她自然存着一颗爱美之心。
更何况,纵她以往朴素惯了,却也懂得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
她于是终于应下来,更连连的谢过了萧子窈,复又话了话闲,又见天色微变,便告辞了。
谁知,送客不过半刻,沈要便回了府。
——他自然是往小白楼里去的。
再一进门,便只见得萧子窈悠哉悠哉的呷着茶,好不惬意。
“苏小姐来过?”
萧子窈头也不回的说:“对呀。除了她,还能有谁?”
沈要兀的唤她道:“六小姐。”
萧子窈罕的回首过来,很是不解。
“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沈要低垂着眉眼,滞了许久许久,终于喑哑道:“我明天就去买好多好多很贵很贵的茶叶给你,好不好?”
萧子窈有些莫名:“呆子,我又没有不高兴,你忙着献什么殷勤?”
却见他俯身下来、更屈膝下去,只管缠手抱住了她的膝头,根本黏人得紧。
“我不懂茶叶的好坏。之前是我疏忽了。”
他瓮声瓮气的说,“你刚才饮茶的表情,和平时饮茶的表情很不一样。”
他一面说着,一面蹭头蹭脑的贴紧了她。
萧子窈一下子哑住了。
她于是抚上那一轮刀锋似的眉眼,直觉喉咙又酸又涩,简直难以开口。
“……呆子,那是你看错了。”
“我不会看错的。”
沈要沉声道,“你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笑过了。”
一见他如此,萧子窈便有些敷衍的撇过了话头去。
“什么茶叶喝不得?你倒不如为了往后打算打算、拿钱置办置办宅子。”
她不敢多言。
谁知,话音刚落,沈要遽然喜形于色,更兴冲冲的说道:“那我便去置办宅子,再接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