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元辅,您不能再犹豫了。”
史可法眉头紧皱,盯着沉默不言的韩爌,向前探探身说道:“如果再这般被动下去,那在北直隶、河南、山西、山东等地,所形成的那种势头,必然会影响到江南诸省啊。
您看看孙传庭,在河南做的那些事情,默许一帮没有通过科举的士子和读书人,裹挟着治下的愚民,去状告侵占官田一事。
这牵扯到的不止是各地宗藩啊,还有部分别的群体,下官这边收到很多书信,都是要转递给元辅的。”
“够了,别说了。”
韩爌身心俱疲,摆手打断道:“难道本辅不清楚这些吗?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孙传庭他们为何敢这样做?
那还不是陛下在背后支持吗?
最直观的变化,先前空虚的国库,渐渐的充盈起来,毕自严这位户部尚书,也跟着在户部做出不少变动。
清查地方火耗,清查历年赈灾,在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形成较强的压迫,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变动,那必然会引起陛下的注意啊。”
史可法陷入到沉思之中。
从崇祯三年开始,崇祯皇帝在朝堂上,在地方上,做出相应的调整和部署,特别是设立一批新衙署,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沉淀,渐渐形成不一样的变动。
特别是北方诸省治下,先后特设的地方赈灾行署,以响亮的口号聚拢读书人,让赈灾行署体系的影响力,在很多文官不屑的态势下,正逐步的壮大起来。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吗?”
史可法思虑片刻,迎着韩爌的注视说道:“不久前,受之公(钱谦益)谴人送来书信,询问当前朝堂的情况,陛下这般乾纲独断,闭塞言路,违背我大明祖制,不顾我大明国本是否动摇,这是否为朝中阉党复辟?
以温体仁为首的派系,在朝所做种种,特别是温体仁自诩得天子的倚重,不断在朝罗织亲信,聚集在廉政公署,这分明就是……”
阉党。
东林党。
从天启四年算起,两派间的恩恩怨怨,已不是简单的针尖对麦芒,而到了刺刀见红的程度。
像杨涟、左光斗这批东林党人,先后惨死在阉党的手里,被魏忠贤联合诸多大臣,驱逐出整个朝堂,导致东林党彻底被打压下来。
其实东林党也好,阉党也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不好的,都是守旧派利益群体出身。
只不过站在皇权角度,看哪一派能更受控制,大明天子才会倾向于谁,继而打压不听话的另一派。
东林党过分倾斜于党同伐异,在天启一朝的时候,非东林党这一朋党的,不认可他们所主张的政见,那都会遭受东林党的联合进攻。
最为直观的一次表现,就是天启帝初御极登基时,东林党的部分大臣,暗地里联合辽地的将门势力,构陷楚党巨擘熊廷弼,使得其被迫离开辽东,继而间接导致辽左、辽南等地的先后沦陷。
而面对这等剧变下,熊廷弼再度赴任辽东,却又跟王化贞不和,继而直接导致整个辽西的沦陷。
这前后不到两载的时间,让大明损兵折将严重,让建虏八旗大肆扩张,继而导致此后的辽地对战,让大明彻底丧失掉主动优势。
“就算是到现在,朝中的某些大臣,依旧还想着党争啊。”
崇祯皇帝脸色阴沉,看着手里的奏疏,冷芒一闪道:“史可法这个家伙,究竟是想要干什么?朕真的是很想问问他,究竟是大明的户部主事,还是某些人的户部主事啊!”
跪倒在地上的骆养性,低着脑袋,不敢多言其他,从曹化雨、李若琏的逐步崛起,他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一些后路已然被天子所抽掉,这使得骆养性对天子所下旨意,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骆养性,你觉得江南诸省的东林党人,究竟是在怕什么吗?”崇祯皇帝合上奏疏,看向跪地的骆养性,神情冷然道。
“朕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过多去管江南诸省,唯独湖广总督、福建总督、两广总督换了人选,不过李邦华他们,也跟江南诸省有着不小的联系。
可现在却私底下串联起来,想再闹一处大罢工,上演一波请辞的闹剧,这分明是想叫朕举起屠刀啊。”
“启禀陛下。”
骆养性低首禀道:“据臣派往江南诸省的锦衣卫,所查明的情况,造成江南诸省的一些人,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
一个是侵占官田。
一个是天津开海。
一个是北地变好。
一个是朝堂变动。
这些情况的变好,朝廷的处境变好,却使得富庶的江南诸省,一直舆情都变得不是特别明朗。
特别是在崇祯三年时,一个迅速崛起的复社,本有不少读书人都联系密切,却多离开江南诸省,尊奉陛下所颁旨意,赶赴各地赈灾行署做事……”
听着骆养性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心里唏嘘不已,自己所做的种种改变,到底还是影响到很多地方。
“好啊,真是太好了。”
崇祯皇帝轻摔所持奏疏,似笑非笑道:“明面上的斗争不玩了,开始给朕玩阴的了,好啊,那朕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王伴伴,去给曹化雨传朕的口谕,让他麾下所领锦衣卫,密赴江南诸省,将第一批圈定的人,全都消失!
尤其是那个钱谦益必须落水,给朕落水而亡,手脚做干净些,别叫人查出什么,否则他们都要自裁谢罪!”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骆养性心里吃惊不已。
“事情办的不错。”
倚靠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盯着脸色微变的骆养性,神情倨傲道:“最近你们锦衣卫就别轻松了,准备逮捕一批人吧,至于方才所听到的,要是敢传出去的话,夷九族!”
“臣遵旨!”
骆养性趴在地上,忍着惊惧,忙开口应道:“臣一定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