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摔门声反反复复地回荡在走廊上、回荡在法兰西岛伯爵的耳边。
而当声音终于褪下时,空荡荡的走廊,比法兰西岛伯爵来时显得更加寂寥。
法兰西岛伯爵愣愣地杵在房门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像是一具人偶那样僵硬地转过身子,摇摇晃晃地地朝着门外走去。
从走廊的窗户上,可以看到底下的花园里已经出现了士兵——他入城的消息,大概是已经被阿基坦公爵给知道了。
他每走一步,跑进花园里的士兵就越多。他们并没有擅自闯入王宫,而是按着各自的岗位守住了来往的要道。恐怕他们接到的指令是先将这所王宫给封锁,然后再慢慢地把法兰西岛伯爵给找出来。
这是无比危急的情况。
可是,这一切却仿佛已经和法兰西岛伯爵没有关系。他仅仅只是在行走、遥遥晃晃地行走。
他没有躲、也没有逃,而是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士兵们的注目之中,正大光明地走出了宫殿。他的忽然出现,甚至让士兵都感到发愣。他看到有一半的士兵朝着他的方向赶了过来,而另一半的士兵则在大声呼喊:“凡尔赛宫出现疑似是目标的矮子,快去通知公爵!”
士兵们说的只是“疑似”。
是的,他现在穿的只是便装,而且还被他刻意用泥土弄的脏兮兮的。除了“矮子”这一个特征外,普通的士兵并不能确认他的身份,而正常来说,他也决计不可能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说不定只要在这里搪塞一下,就能蒙混过关。
但他没有这个心情。神使他的心刚硬。他抽出剑,抬手就把上前询问的士兵给一剑刺死。
火热的血溅到他的脸上,然后,一场恶战开始了。
他不记得自己砍倒了多少人,也不记得自己放跑了多少人,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受伤。反正,当周围已经没有人时,他依旧还站在那里,脸上、衣服上、脚上,甚至是地面上,都沾满了血渍。
他就这样摇摇摆摆地继续往前行走,直到他听到从一侧传来了呼声:
“执政官,快往这边过来!”
呼喊他的是黑天平,他正躲在一簇草丛之中。还有红刀,正趴在黑天平的身侧。
“执政官,你刚刚这么做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白弓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了过来。加洛林这才意识到,白弓刚刚一直在远处用弓箭对他进行支援。
还有西梅娜,也从一丛花簇中探出头来,关切地望着他。
西梅娜,纳瓦拉国的公主。
“执政官,我刚刚偷听他们的谈话,似乎是我们入城时就已经被发现了身份。”黑天平说道,“赶来王宫的士兵并不多,因为他们现在还不能确认我们的所在。但这些兵力会用在对整个市区的搜查上,恐怕外面的路也都一样被封死了。你刚刚这么一动手,很快,所有士兵都会朝着这边扑来。我们得快点相个办法才行!”
可是,法兰西岛伯爵却对黑天平的话完全没有反应。他只是看着西梅娜、无声地看着。
——西梅娜,纳瓦拉国的公主。
他一步步地朝着西梅娜靠近。
“红刀,白弓,黑天平。”他用发干的声音说道,“我有事情要处理,你们离开。”
“执政官……?”
黑天平已经察觉了法兰西岛伯爵的异常。而白弓更是敏锐地一闪身,挡到了纳瓦拉公主的身前,喊道:“执政官,你没必要什么事情都按玛丽小姐说的做的!”
法兰西岛伯爵微微把头抬起,和头一起抬起来的,还有那正在流血的剑尖。
神使他的心刚硬。
“走开。”他冷冷地对白弓说道,“再挡在我面前,我一剑刺死你。”
红刀在后面拉了拉白弓,再加上黑天平,三人个都一脸担心地走到了一旁。
还留下来的,就只剩下法兰西岛伯爵、还有纳瓦拉公主。
法兰西岛伯爵摇摇晃晃地又往前踏了一步,然后把剑又抬起来了一些。
纳瓦拉公主没有闪、也没有躲。她走出花丛,站到了法兰西岛伯爵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加洛林?”
她轻轻地问道。法兰西岛伯爵现在的状态,让她想起了那一天在纳瓦拉国的那场暴雨。
“玛丽让我杀来了你。”
“所以你就要来杀了我?”
刮起了一阵风,把纳瓦拉公主的质问,带向了遥远的云边天际。
法兰西岛伯爵的身体在发抖,但是,他还是把剑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对不起,西梅娜。”他说道,“这就是我。”
神使他的心刚硬。他将杀意灌注到剑尖,下一秒就要把剑朝着纳瓦拉公主的心脏刺下!
可出乎他预料的,西梅娜扑了过来,抱住了他。
“不要这样,加洛林。我知道,这不是你。”
“我知道的,真正的你,是为了我的名誉而和布列塔尼公爵决斗的你。”
“我知道的,真正的你,是为了我而去独自阻挡三万大军的你。”
“我知道的,真正的你,是为了我而和布列塔尼公国反目的你。”
“我知道的,真正的你,是时时刻刻想着我、为我准备点心、为我订制衣服的你。”
“我知道的,真正的你,是那天在教堂的钟声下放下剑的你。”
教堂的钟声恰逢时机地敲响了三下。下午三点到了。
这钟声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让法兰西岛伯爵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而西梅娜,则顺势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法兰西岛伯爵的怀里。
“听到了吗?加洛林?点心时间到了。”
“不要再做会让自己后悔、会让自己去想要事后去赎罪的事情了。之前的事就让它被遗忘吧,你是自由的,你不是加洛林一族的工具,也没有人可以束缚你。如果你讨厌这个姓氏,那你可以借用我的姓氏;如果你讨厌你的名字,那我也可以给你取个新的名字。”
法兰西岛伯爵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西梅娜给推了开来。
“红刀、白弓!”他用力喝到,“保护西梅娜离开巴黎,要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拿你们是问!”
“那你呢?”西梅娜担忧地看着法兰西岛伯爵,“你要去哪里?”
“玛丽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女儿和妹妹,我要把她给带出来。”
法兰西岛伯爵转过了身子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抛下了一句话:
“就算她大哭大闹、打我骂我、从此恨我一辈子,我也要硬把她给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