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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神对深渊希灵进行的虚空宣言其实也只是个预防措施,因为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一代的深渊希灵是在拯救所有的秩序世界,我们没有立场也没有动机对她宣战,更何况双方当前还是盟友关系,然而深渊希灵本身又是个极具危险性的个体:她的思维方式注定了只要她的“帝国”与其他秩序世界有冲突,那么这家伙立刻就会化身为虚空之灾——就如在大业刚刚起步的那几年一样。
无关善恶,无关阵营,以完全中立且漠视的方式毁灭世界,这是比任何有着邪恶目标的“魔王”都要危险的,因为她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完全是一部除了自我毁灭就绝对停不下来的灾难机器。
为了防止日后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并且考虑到深渊希灵的大业对堕落使徒的“晋升效果”,父神才进行了虚空宣言——但说实话,恐怕现场所有人都不希望这宣言有实现的一天。
短时间的接触让我们重新了解了深渊希灵,这个一直以来被认为“邪恶、暴虐、充满破坏倾向”的深渊统治者其实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纯粹的心,在知道“大业”的真相之后,不管是新帝国还是神族那边,都不认为继续跟深渊希灵开战是个明智的选择。
“虚空宣言”的严酷内容让现场气氛略有点僵硬,尽管深渊希灵脸上仍然带着那种淡淡的笑容,但我知道她这时候也不怎么淡定。我争取让自己的语气更平和轻松一点,对她说道:“架桥之后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不是说过么?继续复兴帝国。我要首先在对岸重建一切,然后想办法用那边的资料制造新的支族,通过长桥返回本岸……这可能是个非常漫长的工程,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的忙了。”
“我知道,我是问你短期目标,”我看着深渊希灵,“你不会继续破坏秩序世界了,对吧?”
“目前看来,重建帝国的过程中不需要再以秩序世界为祭品,”深渊希灵深深地看了父神一眼,“不是每一个计划都如架桥这么残酷的,仅仅重建国度,虚空中有无尽的中立区域等着我去开发。你们也知道,在无必要的情况下我和我的节点都是能管束自己的:污染者虽然暴虐,但还不至于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破坏倾向,否则深渊区对外的战争就不是这几年这么小打小闹了。”
“假如有一天你的‘帝国利益’真的再次和秩序世界产生冲突呢?”希拉淡淡地问道。
深渊希灵这次思考了很长时间,虽然答案看上去好像是唯一的,但要她承认这个事实却显得很困难,几秒钟后她才叹了口气:“好吧,或许我会来寻求你们的建议……珊多拉曾经告诫过我一句话:很多时候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止一个,有些方法可能不是数学上最‘精确’的,但可能是事实上最‘合适’的,大概我要学着按你们现实世界的逻辑来思考问题了,或许你们的思考方式真的有道理。”
在虚空生物表明了底限和决意之后,这个顽固的家伙终于第一次让步了:我还真没想到这家伙的逻辑会有变通余地,还以为她的思维过程是坚不可摧的呢。
“没有变通余地就是彻底的程序了,”深渊希灵听到我的感叹忍不住辩驳起来,“我只是一直在坚持一种最高效的思维方式罢了,情况需要的时候我也会自我修缮的。高效不一定等于合适。”
我咧嘴一笑:不管怎么说,又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解决了。
“公事谈完了,然后咱们谈谈私事吧,”这时候父神突然拍拍手,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陈,我想听听你失去记忆的情况——就是七万年前那次‘事故’。或许能对我有些参考。”
我顿时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于是赶紧回到长桌旁把当年的事情以及自己作为人类的那段生活完完整整地讲述一遍,当然,当年的事情自己已经记不得,能讲给别人听的也只有通过古代资料、姐姐留下的日记以及奥蕾莉亚的回忆录等方面拼凑起来的事情,基本上八九不离十吧。
“具体经过就是这样,”我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把这些事情大致讲述一遍,虽然说的是自己的事情可还是有点不真实感,“当年的情况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而且作为人类生活的那二十来年也丝毫没表现出异常的地方,从小到大我就连体检都是普通的健康水平,校医都没发现我体内封印着暗黑魔龙之类的东西……哦,当初珊多拉还对我进行过肉体强化,当时就连帝国科技都检测不到我的身体和灵魂有什么异常,完完全全就是个正常的地球人。”
“外在的——不管是肉体还是灵魂——外在的表象都没有参考意义,”希拉在旁边提醒着,“因为万物来自虚空,所以虚空可以表现为万物,你就是以一块石头的状态生活二十年也是正常的,关键在你开始苏醒之后……这一阶段你的肉体和灵魂仍然可以表现为凡人,但你的‘本质’已经是虚空生物了,在这个过程中你一丁点记忆都没恢复过?”
“没有,”我使劲摇头,这一点自己还是能肯定的,“别说恢复记忆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连怎么在虚空状态下开‘口’说话都折腾了半天,跟冰蒂斯打了一架还差点把自己累死。”
“不但记忆全失,连本能都没了,”父神摩挲着下巴,凝重的神情看向希拉,“我刚刚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片空白,从头学起,而且因为那时候没接触过任何外人,我用了几万年才搞明白自己需要一具身体。你的情况呢?”
“差不多,”希拉也点点头,“刚醒过来的时候知道什么啊,周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茫然状态来着,后来才意识到这样太冷清,然后才去寻找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存在’……我一直以为这是虚空生物诞生的正常情况来着。”
父神十指交叉撑在下巴下面,一脸沉思的模样:“没有记忆,没有本能,茫然状态下苏醒,初看上去确实像正常的刚诞生的模样,但根据陈的描述,在遭受重大损伤之后的复活也是一样的状态……再加上你我都是相当古老的虚空生物,在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混沌,没有亲友,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提醒自己过往的事情,所以哪怕自己是刚刚‘复活’过来的,也会误认为是新生……”
“呐,”希拉拽了拽父神的袖子,“咱们都复活过吧,我是说常规意义上的‘复活’。”
“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父神露出思索的模样,“咱们都‘死’过好几次,或者准确地说是被‘放逐回虚空状态’好几次,每次复活之后都不会出现什么记忆损伤、本能缺失之类的问题,就跟正常的睡了一觉醒来一样。但陈的复活看起来就严重多了,简直是真的重生了一遍。虚空生物不管诞生方式如何,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所以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可能在咱们身上发生。我想这就可以把复活分为两个级别:普通的‘放逐’,就是你我这些年来经历过的,睡一觉起来,什么都不会改变。严重的是‘溃散’,就像陈那样,记忆和本能完全丧失,苏醒之后就像刚诞生一样空白。并且大胆猜想一下:或许咱们一直以为的‘诞生’也只是一次从‘溃散’状态下的复活而已。造成这种溃散的大概就是上一季的虚空大灾变了。”
“虚空生物也会‘失忆’,光这一点听着就够新奇了,”这时候深渊希灵倒突然插了个嘴,“以前谁能想象还有这事儿发生啊。”
我没搭理她,而是看向父神:“所以你觉得自己经历过上一次虚空大灾变?只是因为大灾变的影响而失忆了?”
“以前不敢这么想,但你不也有失忆的‘前科’么?”父神点头答道,“听到深渊希灵带来的消息,如果我们再不对本岸为何没有上一次虚空大灾变的记录这件事情产生怀疑,那也太迟钝了。”
希拉摸着下巴在那眼神灼灼地思考问题,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才慢慢开口:“星臣你说自己找到了自己经历过上次虚空大灾变的证据,而且你刚才的推论也都没什么问题的样子,那我就姑且相信吧……你可能真的经历过上次灾变,但为什么只有对岸的虚空生物把留言留了下来?话说你在那些‘地方’找到的痕迹到底是什么?你上辈子的遗言?”
希拉姐也是个说起话来没轻没重的性格,再加上跟父神关系匪浅,她有些话的含沙量快不比冰蒂斯那个女流氓差了。
“不是那么确切的东西,”父神字斟句酌,“事实上我找到的只是一些‘迹象’,一些可能是自己留下的气息。那些古老的地方是类似上古深渊之门和世界残骸的东西,按理说会被虚空慢慢吞噬干净,但就跟神界底部那个深渊之门一样,它们一直幸存下来,而且隐藏在非常偏远的角落,如果不是我在虚空漫游状态下有意识地寻找恐怕永远也找不到。在那些已经冰冷死寂的废墟里面有些轻微的气息,还有曾经被创造出来,但如今已经消亡的‘资讯’,至于关于虚空大灾变和架桥的具体‘遗言’还真没有。在这点上或许只有对岸那边掌握了明确的留言吧。我现在都没有‘上一季’的记忆了,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没留下点东西。”
“可能留下了但没被发现,也可能是被虚空磨平了,对岸得到‘架桥’的传承只能说是命好,”希拉对这个问题倒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这样吧,趁这次去休伦神界,你带我也过去看看,兴许最后发现我也是经历过上次大灾变的,这样咱俩就天造地设,你再也不能拒绝跟我生个孩……”
“咳咳,”我一看这个话题眼瞅着就要崩,赶紧干咳两声把主题正过来,“你俩要度蜜月也等眼前的事儿搞定再说。现在先假设星臣确实经历过上一季大灾变,希拉姐则是待定,而我确实是这一季新生的小辈,把这个问题确定之后……为啥虚空大灾变会导致失忆?”
“有两个可能,”父神面带微笑地掰着手指头一一解释,“第一个可能是虚空生物也不能百分之百免疫灾变,深渊希灵不是说了么,灾变之后哪怕虚空生物及其眷属都会失去肉体,只留下意识到处飘荡,这个过程中发生什么损伤也是有可能的。第二个可能则是……或许我自己把记忆抹掉了。”
“你吃饱撑的?”希拉心直口快——话说万千世界中大概也就只有她会这么跟父神呛嘴了。
“换做是你,”父神看了希拉一眼,“如果所有的秩序世界全灭,你苦心创造的一切都眨眼间消失,你的孩子们在漫长的孤寂飘荡中一个接一个地意志崩溃而失去自我,甚至连你自己都看不到新的秩序会在何时出现,你还会选择保留那些记忆么?”
希拉张了张嘴,最后脸色古怪:“确实,被大灾变抹消的一切都无法重现,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过往的记忆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负担……大概我也会主动选择遗忘吧。不过假如我创造出来的那些孩子们还跟我一起坚持着,我就不会放弃,哪怕以残魂的形式飘荡在虚空里也没关系。”
父神轻轻颔首:“我也是,只要孩子们都在,我就没理由放弃,但假如什么都没了,虚空里只剩下自己,那不如直接抹消从来。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从头开始也未尝不是好事,我可以创造全新的秩序时代,如果我心中没有阴影,新创造出来的世界也不会被阴影笼罩。”
我听着父神跟休伦王讨论这种能用凄惨来形容的命运轨迹,感觉分外古怪,但又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万物归零,虚空中只剩自己……
或许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遗忘吧,珊多拉,浅浅,别扭的大小姐,姐姐大人,还有家里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儿童和影子城的一帮大小混蛋们,哪怕能多想他们一会也是好的。
但随着时间推移,“遗忘”将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这些记忆总会淡漠,最终消失……或许真相就是这样:只有当上一季虚空生物的记忆也完全消弭的时候,才代表着虚空的一个周期结束。
当虚空生物记忆消亡,虚空中的新秩序才能诞生:这或许就是虚空周期律的真谛?
我只是胡思乱想着,但突然就想到了这点,于是把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希拉立刻点着头:“虚空生物对上一个秩序周期的记忆全部消失代表着一个周期的结束和新周期开启?这是个有趣的说法,但说不定真是这样。我们三人代表着虚空本身,那么我们的记忆也是虚空的记忆,既然有‘记忆’,那就不为‘零’,大灾变的本质是归零,所以只有等我们的记忆都完全消失才意味着归零结束,这大概就是星臣失去记忆的真相:不管是他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总之等他把一切都忘干净的时候,虚空新时代才会开始。但这种‘遗忘’看来是有漏洞的,我们可以把自己的记忆转嫁到某些比较不起眼、容易被忽略的小玩意儿上,比如星臣你发现的那些古代废墟,这说明虚空生物有能力让一些东西保留下来:虽然咱们不能保留自己的记忆,但能通过钻空子的方式保留别的东西。对岸的族人大概就是找到了这个方法,才把架桥的事情流传下来……这么说来星臣你真是个笨蛋啊,怎么就没留下点有用的东西呢?而且就连那些没用的东西也是现在才发现。”
父神的脸顿时就黑下来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我哪知道怎么搞的。说不定我上辈子混得比较惨,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哦,也是,说不定你上辈子是个混蛋,或者干脆是个白痴,当然还有可能是个女的,”希拉姐的思路一下子开阔起来,然后目光灼灼地自己的单相思对象,“总之不管怎么说咱俩果然应该立刻生个孩子,或者起码结婚开始过日子!”
我头一次看到温吞吞的父神几乎蹦起来:“你为什么一下子想到这里!?”
“你想啊,虚空生物记忆消散的原因可能是孤独,而咱们现在创造的那些孩子只能说是眷属,大灾变之后很可能只能支撑一段时间,所以真正能长久撑下去的就是咱俩……哦,现在还有个小弟。综上所述咱们赶紧成亲吧,这样哪怕大灾变发生咱们也有个伴……哦,小弟可以给咱们当伴郎。咱们可以争取使劲熬,兴许就熬到虚空憋不住提前开始新周期了,然后我努把力,咱们创造新种族……”
我:“……”
“他们……”这时候深渊希灵都忍不住碰了碰我的胳膊,“我光听说过休伦王倒追父神的事,但竟然能奔放成这样?”
我沉痛地点点头:“现在你知道为啥父神一见到希拉就跑了吧。”
然后我跟深渊希灵同时沉默,最后异口同声:“她这样能追上就怪了!”
(真是苦恼啊……为啥出版实体书会这么麻烦呢,到底是哪里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