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遗迹
我们不应该相信扎古这个一看上去就压根不可靠的大叔做出的任何承诺，尤其在他宣布这架破破烂烂的飞艇已经运行良好的时候。事实证明，这个在米莉亚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变成地下仓库里一堆废铜烂铁的玩意儿经过了十年的时光侵蚀之后，已经不再具备除培养蘑菇之外的任何功能，琳的大嘴着陆法都比这个可靠的多。
但至少扎古大叔有一句话没说错，这架辉光之耀号的引擎系统确实在迸发它全盛时期的热情，这份热情是如此高涨，以至于在十分钟后就干掉了主引擎的冷却系统，当我们爬升到数千米高空的时候，这架古老的飞行器开始发出惨烈的悲鸣，它的引擎室温度正在上升，而动力输出却在逐渐接近一辆电瓶车，驾驶席上那偏色严重的平面投影屏上显示出了引擎室里面的景象，跟电烤炉里一样。
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响了两分钟，它是这座飞艇目前看来唯一工作情况良好的东西。
“我就说过跟遗迹沾边的都不是什么好生意。”扎古大叔哭丧着脸松开驾驶杆，“引擎五分钟后停机，运气好的话我们会掉在万湖里面，运气不好就完蛋了——话说你们脸上的表情也太镇定了吧？”
大叔惊讶地发现一件事，在飞艇中，就连一向最冷静沉稳的比露娜现在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而我们这乌泱泱二十多号子人却一个比一个淡定，浅浅甚至还有闲工夫趴在舷窗上哈哈气画小人儿，而另一边泡泡则在教八云蓝（扎古大叔眼中的行为艺术家之一。他到现在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长尾巴，而这颗星球也明显没有狐狸娘的说法）怎么通过当前的下坠速度计算这个星球的引力常量。
就连本应该在这时候惊声尖叫的米莉亚都比他冷静：这丫头正忙着跟八云蓝一块听讲呢。
“呐呐，再这样下去就危险了吧？”
米莉亚听到大叔的话，抬头看了我一眼，显然，知道我们真实身份的她对当前的情况毫无畏惧，只是感觉自己的大叔更丢人了——连飞艇都修不好！
我点点头，伸手把旁边一个正钻来钻去的小矮子夹在胳肢窝里，在后者连哭带嚎的抗议中向引擎室走去，不一会，飞艇的警报声就宣告解除，监控显示所有引擎的情况正在迅速恢复正常。
我把琪露诺绑在散热格栅上面了。
之后的旅途不用细表，这架奇葩的飞艇接下来工作还算良好，我们首先在高层大气狂飙到辅助引擎停推，然后在颠倒的方向舵指示下朝着相反的方向冲刺了半个小时，在通过一片雷雨云的时候我以为这架飞艇要完蛋了，但实际上那片雷雨云只带走两个助推器，后来我们追着一架军用飞行器跑了十五分钟，在后者多次警告无效准备开炮的时候扎古大叔修好了方向舵。这段原本并不长的旅途最后持续了足足十个小时，飞艇上没有准备航班套餐，饥饿的珊多拉吃掉了飞艇里所有的座椅，假如不是考虑到米莉亚受不了稀薄大气，我想她一定会对飞艇外壳下口的。八云蓝面色惨白，每一根尾巴都打着卷，她为了减轻碰撞伤害而自作聪明地用大尾巴把自己团成了个毛毛球，结果在乘坐舱里滚动到近乎休克。伊尔森被他妹妹绑在了地上，因为我们在看到九尾狐狸的惨状后都觉得这个浑身坚硬的铁罐头一旦在座舱里滚动起来其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饱经训练的战神会不会犯这种二b的错误。
这段地狱之旅终于在一片戈壁滩上迎来了终结，我们安全地坠毁在一片沙砾之中：虽然扎古大叔一再声称其实这是安全着陆。
“假如我们真的有过减速的话，我就信你。”莉莉娜面色阴沉地盯着扎古大叔，在我们身后，米莉亚正在哇哇大吐。
“你也知道，近地减速装置一开始就坏掉了。”
扎古大叔同样面色惨白，但还算能站稳身子，这说明一个老冒险家的体格还是禁得起考验的。
琳这时候弱声弱气地插了一句：“我觉得我飞的比这个好……”
冰蒂斯和我不约而同地盯着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点自信的龙神少女，莉莉娜则进行了精确吐槽：“这东西顶多算死缓，你那个是立即执行！”
经过一路折腾，现在已经是夜幕降临，天空高高地悬挂着三轮成一字型排列的明月，其中两个上面都驻扎着一小波帝***队，而散发着微光的星环则正从东部天空缓缓滑过，它绕着莫布拉多星球公转，每天会在天空中升落各四次。我们看着这荒凉的戈壁滩，然后将探寻的目光投向比露娜。
“遗迹的情报就在这附近，当然，在地下。”
比露娜一边说着，一边从飞艇上搬下来的一个大提箱里面翻找出各种用途不明的设备，“探索古代遗迹一向是个热门活计，但遗迹数量总归是有限的，到现在，容易找到的古代遗迹基本上都被人发现了。而剩下的遗迹多半在海底和地底这样不容易全面探查的地方，一般情况下，只有发生较大规模的地质变化才能让这些古代遗迹暴露在世人面前。这里前一阵子发生过地震，然后有人在这里发现了些东西。可惜那人是个新手，多半是将古代遗迹的入口和老式矿井入口搞混了。这便宜了我们。”
珊多拉眼睛中浮动着淡金色的光芒，她正在扫描地壳下面的东西，并且发现了一个大空洞，显然那个猜想中的遗迹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我仍然耐心地等着比露娜用她那堆奇形怪状的仪器进行了一番探测，最终，她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多半是这边。”
方向是正确的。虽然没看明白，但她摆弄的那些仿佛三角测量支架一样的东西似乎有感应特异能量的功能，在这些设备的辅助下，她找到了那个地下大空洞通向地面的最近一个缝隙。
扎古刚才还坐在地上唉声叹气，合计着这次需要多少钱才能修好他宝贝的辉光之耀号，这时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哦？看来附近确实有古代的东西喽？”
“信号强度很低，但今天的大气环境不错，几乎没有干扰，”比露娜一本正经地回应着搭档的拖拉行为，顺手将扎古从地上拽起来，“我们最好现在出发，仪器显示三小时后可能发生大风，我们要在那之前找到遗迹入口，或者在附近布置个营地。”
“其实我更想扭头回飞艇上睡一觉——你忘了，晚上的戈壁滩还有恐蝎。”
扎古大叔嘟囔着，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来。
因为飞艇已经快摔散架，连带着上面搭载的两辆运输车也墩掉了轱辘，众人只能步行前进，幸好信号显示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让我打消了召唤七千亿出来的念头。二三十人三更半夜掌灯夜行在戈壁滩上的经历一定是很少有人经历过的，在地球绝对没人这么干，而在莫布拉多，似乎除了飓风之外还没什么东西能阻止这里已经进化的奇奇怪怪的原住民们进行户外活动，扎古大叔穿着个小马甲在冻死人的戈壁滩上一边走一边大声抱怨此行的愚蠢，就连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米莉亚也对这里的环境毫无感觉——当然，我们就更没感觉了，不过这从侧面说明一件事，能在帝国遗产的辐射下茁壮成长的生物，没有一个是省油的。
路上我们一直在等待扎古大叔随口提到的恐蝎出现，因为珊多拉很好奇它们的味道，但最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最大个生物只是一个快冻得半死的蚊子。我想麦格尼一路的引吭高歌可能是让众人路上免受野兽打扰的重要原因。
比露娜一路上不时停下调试她的侦测器，走走停停间终于精确锁定了地底大空洞泄露能量的位置，我们在步行一个多小时之后找到了暴露在地表的标志物：
那是一根已经快风化干净的金属管道，下半截埋在沙砾之中，上半截迎着天空在微弱的夜风中发出呜呜低鸣。而在距离这个最明显的人造物只有几百米远的地方，我们找到了可能通向地底的地方：一个半截埋在沙砾中的矿井入口。
“我有点相信遗迹存在了，”扎古大叔低声判断道，“正常的废弃矿井在这种经常起大风的戈壁滩里，只要一两个月就会被掩埋在碎石和沙砾下面，而这个矿井入口附近的沙砾是新鲜的，而且这附近的风力明显被压制了下来，也防止了矿井入口被掩埋。”
比露娜点点头：“或许是遗迹里面的某种设备仍然在运转，改变了矿井附近的能量场，它最初的设计目的是什么？”
“只是为了清扫通风孔的时候省劲点而已。”珊多拉淡淡说道，随后率先走进那幽深的隧道，我们也紧跟着走了进去，扎古大叔在最后面嚷嚷起来：“喂！不要急着进入隧道！先让探测器下去检查一下氧气和……算了，等等我！”
扫描结果显示这条“矿井”一直通向地下近千米深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明显的断层，断层还不十分稳定，并且与附近的地质结构有很大错位，初步判断它应该是比露娜提到的，前不久在这里发生的地震导致。前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一个严重倒塌倾斜的金属结构呈45度角呈现在我们面前，原本还算宽阔的矿道顿时狭窄的仅容两人通过。
“这里应该被彻底封死过一次，”扎古大叔观察着前方扭曲断裂的复杂支架，它看上去应该是一段金属走廊的横断面，厚重的金属板背后还能看到支离破碎的管道和线路，“先是被长期的地质变化给封死，然后在最近的地震中又打开了一道裂缝，从裂缝里渗出的能量影响了地表对能量敏感金属的性质——不少古代遗迹用到的金属板和百年战争时期的隧道护板都相差不大，如果发现不了这点能量残留，即使老鸟也会糊涂的。”
这都是冒险者的经验之谈，他们能从几个简单的花纹上发现一块废铁的特殊之处，从上面残留的一点能量辐射来判断它是来自遗迹还是古战场，但当它从扎古大叔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有那么点不真切感：这位看上去一点都不可靠的懒散大叔竟然也有这份经验？我还以为他除了混日子啥都不会呢！
“连你这小妮子也露出这种眼神？”扎古突然拍了米莉亚的脑袋一下，“虽然这几年没怎么活动，想当年我可是闻名遐迩的大冒险家啊！”
“仅仅是这几年没怎么活动吗？”米莉亚低声嘟囔起来。
“仪器扫描出结果了，”比露娜出声打断了“父女俩”的拌嘴，抬起头看着前方漆黑的坍塌走廊，肩膀上的强力射灯一瞬间扫过黑暗，呈现出片刻光怪陆离的嶙峋怪影，“前方大约五百米处有金属隔断，然后是个大空洞，但到这里地层稳定度就已经不敢保证了，这样年久失修的地方，走廊随时可能会坍塌。”
“反正到这里也不能回去喽。”扎古大叔嘿嘿一笑，这次反而主动走了进去，我们一大群人紧随其后：我是不担心地底隧道坍塌的，根据珊多拉的扫描，这地方可比预想中的结实得很，不知几万年的地质活动都没有把这段走廊彻底撕碎，它一时半会还塌不了。
一边前行，我们还一边观察着身边的环境，这段七扭八歪的金属走廊体现着非常高的科技，尽管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洗礼，它的主要部分仍然光亮如新，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银白色的冷光。天花板上的断层里裸露出来一些断裂的管道，管道内包裹的是一种半透明的晶体材质，很类似我在帝国战舰中见过的能量管道，显然那个消失的古代文明也和帝国遗产脱不了关系。珊多拉一直皱着眉头走在旁边，四周的景象让她若有所思，她可能从这里的东西中想起了旧帝国的事情，我没敢打扰她。
事实上我也没空打扰她：路上自己一直在疲于应付某个笨蛋冰妖精。琪露诺被绑在飞艇的散热格栅上长达十小时，为众人的一路平安做出了卓越贡献，但这小矮子显然不想当活雷锋，她一路上都在试图跟我拼命，目前的战绩是四十败零胜零平。我没敢告诉她一会回去的时候可能还要坐那架飞艇——扎古大叔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休息一会，辉光之耀号还是能起飞的——到时候琪露诺肯定会逃命的。
在那之前，就让冰妖精再疯一会吧。
最终，一扇沉重的合金大门阻挡了众人的去路，也中断了琪露诺用冰剑在我后脑勺上继续磨冰粉的举动。
“我感觉这后面有幽能波动。”
珊多拉低声说道，这是自从进入地底隧道之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觉得这没什么好意外：“这个世界的文明都是在帝国遗产中滋生起来的，古文明也一样。”
“但……不一样，这里，我感觉很在意。”珊多拉低声说道，伸手按在那扇虽经历无数岁月，但仍有光泽的合金闸门上，轻轻抚摸。后者表面有整齐的花纹，是古代文明留下的东西，扎古大叔认真分辨了一会，解读出一句话：门向外开，小心碰撞。
尼玛！我都推半天了！
古代遗迹的能源已经中断，闸门当然没法自动开启，幸好我们随行有大力士，伊吹萃香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提了起来，原来是琳抱着她的腰，就跟抱着个破城锤一样走上前去，我震惊地看着脑筋可能正在抽风的龙神少女不顾萃香的抗议将后者撞向大门，把对方一根坚硬的大角插进闸门的门缝里，然后用力一撬。
撬开了……开了……了……
同样被人当成奇怪工具的伊吹西瓜和琪露诺抱头痛哭，泣不成声地宣布了压根不可能成功的复仇计划，扎古大叔已经被我们这帮奇人的惊人之处刺激出了耐受性，虽然目瞪口呆了一下，还是聪明地选择闭嘴，领着众人进入了这个可能已经上万年无人造访的地下大空洞。
“唔哦……我觉得这次发财了。”
扎古大叔一改之前那抱怨不断的态度，看着眼前宽阔的大厅和附近通向各个地方的走廊，开始兴奋地喃喃自语。
遗迹中没有预想的阴沉潮湿，也没有缺氧和淤积的有毒气体（虽然那玩意对我们没啥影响），就和一开始的判断一样，尽管已经停止运转多年，遗迹中神秘的古代科技仍然在发挥余热，这地下千米之深的空洞里通风良好，干燥整洁，某些看不到的空气通道可能从地上别的地方延伸出去了，我们在这里竟然还能闻到戈壁滩那种干燥的沙土味，说明地下的空气是刚刚从地表抽过来的。照明系统已经停止运行，但地下空间还有微弱的光照，这些光源来自顶棚和墙体上镶嵌的蓝色水晶——是已经衰竭到无法为设备提供标准能量输出，但仍然有一定存量的幽能水晶！
这里竟然用幽能水晶当装饰品？古代文明手中的幽能水晶已经多到白菜价了吗？
“蓝色之光诶！咱们发财了！”
扎古大叔一声低呼，随后取出了一堆工具，小心翼翼地趴在最近最大的一个幽能水晶旁，似乎是准备撬一块下来。
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但有些时候，古代遗迹的东西不是你小心就能对付得了的：在大叔手触摸到水晶的瞬间，遗迹地下传来了低沉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