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来不及察看伤口,更没有时间弯腰将地上的几滴血迹抹去,将吉他盒往背后一甩,飞快地跃下楼梯,九级楼梯他只用两步,然后转弯,两步又跨下九级楼梯。
他知道在右边的那座废弃楼房里,开枪的人也在朝楼下狂奔,谁先到达地面,谁就能抢占先机。他只有五层楼,而对手有六层楼,但是,他的肩膀中枪,每次从四级台阶上跳到转角处平台,肩头的肌肉就像被撕裂了一样。这无疑会影响他的速度,而且吉他盒在背后晃荡,也会影响身体平衡。
不过他还是庆幸自己没有选择那座楼作为据点,否则就会和对方正面遭遇。他认为是最佳据点的位置,别人一定也会这么认为,所以他们搜查的重点区域就在那座楼。所幸他选择了旁边的这栋楼,而且天台的盆景掩护了他,使他没有更早地被发现。
他用了十秒钟从五楼下到一楼,这在平时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但这次却让他累得几乎瘫倒。酷热、疼痛、失血,让他的体力迅速流逝,他甚至有种预感,这次要失手了。
只差九级台阶,就是出口了,但他没有继续往下,而是借着从二楼冲下来的势头,整个身体腾空跃起,朝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窗户冲去,看似无比结实的粗铁杆窗框应声而落,和他一起朝楼下的草丛跌去。
这是他昨天做过手脚的窗框,与窗台之间的焊接点已经被他切断,只需一点力量就能撞开。他是一个保守的杀手,必须给自己留下足够安全的退路。目标的保镖很可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位置,并在出口处拦截他。现在,瞄准镜里的那个男人应该已经差不多抵达楼梯口了吧。
这是一栋很老的房子,楼梯的出口在正对马路的方向,而且有一道大铁门,就让他们在门口等待不会出现的目标吧。
现在他跌落的地方是房子的后面,一个杂草和灌木丛生的院子。
来自生命的威胁使他暂时忘记了肩头的伤口,快速奔过这个废弃的院子,就在他翻过那道低矮的围墙时,又一串子弹从头顶飞过去。
前面是一条树荫浓密的小路,他辨别了一下方向,拔腿朝西边跑去。
五十米后,向左转,拐到另一条小路,跑二十米,再向右转,拐到一条偏僻的马路上。然后沿着马路向南奔跑,跑了一百米,他确认已经把尾巴甩掉,于是左转进了一条小路,然后看到了停在那里的一辆本田轿车。
此时,他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他放慢脚步,朝本田车走去,一边走一边把吉他盒换到左肩,吉他盒磨擦伤口,疼痛立刻加剧,但却能挡住了肩头的伤口。
他强忍疼痛,走到本田车跟前,敲敲车窗,开着音响在睡觉的司机才醒过来,赶紧打开了车门锁,他坐进了副驾驶座位。他不知道别的杀手坐车是不是喜欢坐副驾驶位,但他习惯这样,因为这个位置使他可以看到前面的一切,并可以随时控制开车的人,这让他更有安全感。
“开车,去长途汽车站。”他低声说道,声音不高,但很清脆,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魄力。
开车的男人看看他,又看看他背上的吉他盒,意思大概是说可以把吉他盒放到后座上,以免影响乘坐舒适度。但他没有理会,眼睛看着前方。男人看到他脸上的汗水,把空调开大了一点,然后发动车子,朝东边驶去。
这辆车是他今天在长途汽车站外面找的,那里常年都有很多正规出租车和黑出租在等客,这辆本田就是一辆黑出租。车主是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男人,模样有点邋遢,也许以前是个上班族,经济条件好的时候买了车,后来失业了,便只好用这车来跑出租。
他花了一百二十块,说好把他送到市政府附近,然后等一个小时,再把他送回长途汽车站。这个价钱不高不低,三十男人满口就答应了,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了。
来的时候他付了一半车钱,约好回去的时候再付另外一半,这样大家都放心。
看着他脸上严肃的表情,男人不敢多说一句话。
子弹还在体内,汽车每一次刹车和加速都会让他身不由己向后靠,肩膀撞在吉他盒上,疼得几乎昏厥。他不知道子弹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了,现在他只希望早点到达目的地,及时处理伤口。
“你受伤了?”开车的男人突然惊叫道。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背后的鲜血已经顺着吉他盒流了下来。
“继续开。”他冷声道。
“我,我得送你去医院。”男人说,其实他是好市民,看到浑身是血的人坐在自己的车里,就知道事情不同寻常,还是找个警察来处理吧。
但是他感觉到两道利剑般的目光正在注视他,一扭头,两道目光看得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男人没敢转弯去街角的治安亭,男人相信只要自己一转弯,那两道目光就会刺穿他的身体。
本田车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冷气开得很大,男人的额头却在冒汗。
五分钟后,本田车停在长途汽车站外面。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六十块车钱放到挡风玻璃下,咬牙走下本田车,用吉他盒掩盖着伤口,朝售票厅走去。
他没有去买票,而是进了售票厅另一侧的洗手间,确认没人之后,关上隔间的门,打开吉他盒,从里面拿出一个急救包和一套女式衣服。
脱下宽松的外套,露出里面紧身的纯棉内衣,竟然看得出来胸部高耸、腰如细柳,再一手拉掉头上的假发,露出一头披肩的咖啡色卷发,等到除去被鲜血染红的紧身内衣和裤子之后,一具女性的半裸身体显露出来。
伤口在左肩胛和手臂之间,不知有多深,而且警察不久就会找到这里,所以他——她只能把伤口周围的血擦掉,摸索着将云南白药粉末倒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缠了几圈,立即换上女式衣服,并穿上高跟鞋,戴上墨镜。
她把换下的血衣等东西塞进吉他盒,然后走出了洗手间。一个带着墨镜的时髦女郎,提着一个吉他盒出现在售票厅里,任谁都会认为她是一个歌手。
出了售票厅,她径直朝地铁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