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琼上下打量着许清凝,她虽然是穿着最朴素的粗麻布衣,但状态看起来比三年前好了不少。
可惜,那眼神里的恨意还是一样的。
他捏住她的下巴。
“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毁了我辛苦经营的前半生的人,不就是你吗?”
楚琼一直不理解许清凝的恨。
他们那所谓平行时空的经历就是场梦,难道她还当真了?
在楚琼刻意的愤怒中,许清凝明显看见了他对自己的另类情绪。
他,其实很想占有她。
呵。
许清凝才意识到,原来她前世今生都用错了方式。
早知他的软肋如此,何苦走那么多弯路?
她拉住他的手,语气很平静。
“这些年来,你看起来过得不大好,夜里睡不安稳吗?”
女人的指尖如玉石般清冷,而她这句类似关心的话,却让楚琼有些恍惚。
他一生至此,回想起来,很少得到过关心。
他的父亲不爱他,而他母亲留给他的记忆大都是悲惨疼痛的。
没有人爱他。
他也不爱任何人。
但他内心真的不渴望爱吗?
楚琼甩开许清凝的手,“我过得好不好,都是拜你所赐。但是从今天起,我会过得痛快,而你将永堕地狱。”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楚琼对仆从说。
“你们好好看着她,不准她消失,也不准她死。”
“少爷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清凝发现,林府所有人对楚琼都是带有惧意的,似乎很害怕他。
除了林府管家,和楚琼稍微走得亲近点。
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知己知彼才能取胜,许清凝在努力获取有关楚琼的信息。
第五日,楚琼却主动告诉她了。
他是半夜推门进来的,身上带着酒气。
许清凝记得,楚琼平时不沾酒只喝茶。
她从被子里坐起来,定定看向他。
“把我关了五天,你到底想做什么?”
五天……那是因为楚琼用五天时间把林府的事情解决干净了,才来见许清凝。
“你猜我想做什么?”
许清凝看向满柜子的瓷器。
如果她没猜错,这就是楚琼原先的房间。
他为数不多的爱好,是收集古品瓷器。
但楚琼和别的瓷器收藏者不一样。
他唯爱残缺,不爱收集完美珍品。
也可以说,楚琼自始至终都没有接受自己的缺陷,他内心极度自卑,以至于他无法坦然面对任何完美的物和人。
他会“爱”上有残缺的齐嫣,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同类。
而他折断许清凝的腿,是他想把她变成同类。
只要她不够完美,就不会让他产生任何自卑的心思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心理扭曲。
许清凝扯了扯唇道:“你想把我变成你的收藏品,就和这些瓷器一样。”
楚琼笑起来:“瓷器可不会跑。”
许清凝:“你也可以打断我的腿,毕竟你从前做过不是吗?”
她看楚琼的眼神平静中透着忧伤,却又隐隐有根刺,扎在心里让他不舒服。
很快,楚琼转移了话题:“猜猜我这几天做了什么?”
许清凝猜不出来,因为她前世也不知道,楚琼是什么样的来历。
楚琼自己答了:“我刚杀了林老爷和林夫人。”
许清凝:“我很好奇你和林家的关系。”
楚琼:“你有没有想过,我本身就姓林呢?”
他那可怜的母亲,曾经还是这栋宅子的女主人。
可他的父亲宠妾灭妻。
妾室仗势欺人,暗中迫害他们母子,可他父亲完全不管不顾。
他们不得已才逃了出去。
楚琼设想过,如果他一直在林家长大,他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至少,不用在冬天帮他娘浣洗别人的衣物而冻得双手红疮,也不用担心书本被同堂学子丢水沟里没有钱买新的,他可以吃饱穿暖睡好觉有个安稳的小家。
至少,在明启九年的春天,他第一次看见长安王府的小郡主时,不必自惭形秽。
楚琼很早以前见过许清凝一面。
那时,他坐在街头卖画。
十文钱一幅,够他一天的生计。
那时,许清凝还是个九岁小孩,穿着淡红色的雪绒袄衣,头发扎两个小髻,目光曾有意瞥过他的画。
但他们也仅限于次了,因为她父亲很快就把她叫走了。
楚琼记得许竣对她说过一句话。
“那种穷酸书生的画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吧。”
楚琼低头看了看自己因水洗多次而发白褶皱的衣服,再看了看那个小女孩。
她腰间挂了枚玉佩,上面正有一个“凝”字。
后来就是明启十五年的事了。
萧屿回来,许清凝的玉佩遗落在城门口,被楚琼捡到了。
楚琼知道是她。
想到这里,楚琼的笑容里掺杂了不少恨。
“我本没有那么恨他们的,可是如果……”
如果他能在林府正常长大,那么明启九年的春天,他遇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就能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在下姓林,家中行一。
她不是喜欢那种道貌岸然的好人吗?
他有天资也足够努力,他可以做到的……
可惜没有如果啊。
他们从遇见开始,他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了。
这一刻,楚琼看着许清凝的眼睛,他眼里同样蕴藏无尽的哀伤。
“许清凝,你知道吗?我们的相遇本可以不那么糟糕的。”
他把这一切归咎于他父亲和那个小妾。
所以,他刚刚给他们送去了毒酒,没有折磨的必要了,只有死亡才能解恨。
许清凝大致听明白了楚琼的身世。
她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流露同情,淡漠得如同白纸。
“你接下来是要把我永远囚禁在林府吗?”
楚琼:“是。”
许清凝:“好,我明白了。”
她不生气,也不难过,只是平静接受了。
楚琼:“你的反应很让我疑惑。”
许清凝:“我还能做什么呢?已经在你手里了,自然是任你拿捏。”
这种话楚琼根本就不信,她肯定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才示弱的。
可他不能真的放松。
“等明天,我把谢贞给你送来。”
许清凝终于有些怒容了。
“谢贞和我们两个的恩怨无关,你牵扯她做什么?”
楚琼:“当然是威胁你。”
许清凝:“……”
楚琼:“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所以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露出温柔而诡异的笑。
“是想金屋藏娇,还是受尽折磨,你自己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