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芸今年年底就要满二十岁了。
在这二十年里,她做过最勇敢的一件事,就是将沈母带到了京城。
路上,她们遇到过土匪,所有钱财都被抢走了,还不小心从山顶摔了下去。
沈母摔折了一条腿,程芸就背着她,一步步爬了上去。
后来背不动了,程芸就捡了一大堆树枝,用树枝做了个小拉车,将沈母一路拉着走。
渴了,就去溪流里舀水。
饿了,就去找点野菜野果子。
累了,两个人就互相靠在草堆里睡一宿。
然后天亮了继续赶路。
程芸不知道去京城的路线,她就去问路人,虽然还是走了很多弯路,但最终还是走对了。
她们两个,就这么徒步走了大半个月。
此时此刻,程芸站在一块石头上,不停对沈雁书招手。
“沈哥,我们在这里!”
沈雁书三年前回过一次家,当时程芸没在。
他们算起来很多年没见过了,可程芸说不出来,自己为何会第一眼就认出是他。
大概她想象中的沈雁书,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程芸怕沈雁书看不见,反复喊了好几遍。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树林子里,正好打在程芸身上。
她便如这周遭郁郁葱葱的树木,充满生机和活力,却也坚韧如野草。
这也是沈雁书记忆里的程芸。
他快步走上前去,待看见母亲安然无恙,心下一松。qqxδnew
可又看见她们风餐露宿的样子,沈雁书自觉有愧,便跪在母亲跟前。
“儿子不孝,让你受苦了。”
沈母好几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他高了些,也更瘦了些,穿上这身官服,和他父亲越发相似了。
如果不是得知他生了重病,她是绝对不会过来找他的。
因为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事实上还是添了不少麻烦。
她把沈雁书拉了起来,没有责怪,只有关心和担忧。
“病可好些了?”
沈雁书回道:“早已无大碍。”
沈母怕沈雁书不记得程芸了,给他介绍:“这位是程芸姑娘,她父母前年去世了,家中又没别的亲人,我就让她跟着我一同过来了。这一路,多亏她的照顾,我才能见到你。”
沈雁书转过身去,对着程芸一拜:“程姑娘此恩,在下没齿难忘。”
程芸自觉受不起这样的礼,连忙拒绝了。
“没……没什么的,我就是顺路……”
她脸色涨红,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了,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求助性地看向沈母。
沈母拉着程芸的手,“你别怕。”
因为她这句话,程芸也安心很多了。
程芸仗义直言:“沈哥,你别谢我,在我心里,沈伯母就是我自己的母亲!”
……
沈雁书将她们都带回了家中。
程芸自小长在乡下,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对京城的一切都很好奇,但她怕自己给沈雁书添麻烦,也不敢到处乱逛,就待在他的府邸里。
这一日,程芸在院子里玩,她最先遇到的人是李霜霜。
李霜霜和李东这对兄妹,都是府里的下人,但她长得好看,程芸以为她是沈雁书的妻妾。
李霜霜笑着解释:“府里没有女主人,沈大人让我掌理中馈,但我就是个小丫鬟,程姑娘可别误会了。”
因为沈雁书不怎么看重主仆尊卑,所以大家伙平时也会说些玩笑打闹。
程芸见这姑娘挺平易近人的,两个人很快聊了起来。
沈母和沈雁书则坐在大厅里。
沈雁书把王香相关的事都告诉给了沈母。
“我让她留在府中当厨娘,母亲可觉着此举有何不妥?”
沈母早年是书香门第的闺阁小姐,无论历经多少沧桑世事,身上那股书卷气还在,眉眼温和慈祥。
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沈雁书的相貌大多是遗传了她。
她赞同道:“王香是个可怜人,若非她冒充程芸去见你,你也不会这么快找到我们,就让她待在那里吧。”
沈雁书淡淡点头。
沈母:“不过,你对程芸是如何打算的呢?”
她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里的程芸。
李霜霜前几天捡了只流浪猫,她和程芸这会儿一起在给小猫喂食。
沈雁书也随着沈母的目光看过去。
程芸不像京城里的姑娘那般娇嫩白皙,她皮肤是浅麦色。
脸型偏圆,下巴并不尖细,唯独那双眼睛很大很亮,说话声音也很爽朗,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是个很特别的姑娘。
沈母说:“这些年里,我得了她很多帮助。雁书,你也知道的,我们和程家从前口头上定过婚约,所以娘才把那枚玉佩给了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沈雁书记得有这回事:“我知道。”
沈母又看向沈雁书:“娘从小教育你,要知恩图报,要明辨是非,你这些年一直都做得非常好。程芸对沈家有恩,这恩我们必须要还。”
沈雁书颔首:“是该要还。”
他其实能猜到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只不过,他对程芸的确没有男女之间的悸动。
沈母直接说了:“娘的意思,是想问你,你愿意和程芸成亲吗?”
沈雁书望着沈母,他目光复杂,言语也变得迟疑,心里盘算着用尽量不伤人的话拒绝。
知子莫若母,沈母一眼就看出了沈雁书的心思。
“你不想,对吗?”
沈雁书承认了,“是。”
沈母也没打算强行逼迫他们二人成亲。
只不过,她知道程芸对儿子有意。
“既然你不愿,那我们也不能耽误人家姑娘一生,我会认程芸为我的女儿。”
“对外就说,程芸是你大理寺卿沈雁书唯一的亲妹妹。我相信,以你如今的官位品阶,你可以在京城为她寻一个青年才俊,她若愿意,你便送她风风光光出嫁,做她永远的后盾。”
“未来,无论你是高官厚禄,还是镣铐入狱,你都得尽量保证你妹子平安喜乐。”
沈雁书没有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是啊,这是养育了他的母亲啊。
他的思想都是源自于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
他由衷佩服她、敬仰她。
沈母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坚毅,她说。
“雁书,你永远都要记得,我们沈家堂堂正正,不会欠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