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罕离开没多久,就有几个北凉人走了过来,
他们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牢房外面,似乎很担心许清凝会逃出去。
许清凝也没在意他们,兀自捡起地上那碗水。
说实话,她并不信任朱罕,先用银手镯试了下,见没有变黑,才浅喝了几口。
楚琼将她关在这里,没有给水,也没有给任何食物,只是让人给她接上了腿骨。
许清凝现在连呼吸都是痛的。
清水入喉,冲淡了唇齿里的血腥味。
她低头看过去,膝盖处已经血肉模糊,早辨不出原本颜色,即便身处阴暗冰冷的地牢里,手心也起了微微薄汗。
除去接骨时痛到晕厥的那半个时辰,她无比清醒,妄图用入睡来忘记疼痛根本不可行,她甚至希望来个人将她打晕过去……
地牢里没有窗户,不知外面日光如何,分不了白日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打开,楚琼出现在了许清凝面前。
许清凝见他来了,猜到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一日没有进食,且遍体鳞伤,视线有些模糊,便闭上眼睛,将头靠在砖墙上,声音也虚弱无力。
“别说废话了,直接动手吧。”
楚琼狞着笑道:“你知道萧屿已经得了解药,所以打算无视我了吗?”
许清凝不搭理他,任由他说。
楚琼的目光落在她血淋淋的双腿上,血还是没有止住啊。
他可是让人刚接好的啊,一点都不珍惜吗?
那就废了吧。
他抬脚就踩在她左腿膝盖处,用力往下碾。
剧痛猛然袭来,许清凝的心口紧紧一缩,她的嘴唇控制不住翕动着,自喉间溢出了几声微弱的凄厉哀嚎,瘦削身子如纸片般脆弱不堪,随时都会碎裂……
楚琼低头看着许清凝,如同欣赏着一朵盛放在悬崖峭壁的花,而他亲手将这朵花摘取、撕毁,让她浸泡在血色中。
血色滋养下,她的美丽妖冶到了极致。
其实楚琼的双腿并未痊愈,即便只是抬脚的动作,都能让他痛不欲生,可他面上没有半点痛色,反而带着些许满足的快意。
他和她在同时品尝这裂骨的疼痛,未必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共鸣。
“许清凝,你知道我有多痛了吗?”
许清凝睁开眼睛,表情麻木空洞。
她憋着呼吸,胸腔却因剧痛在不断起伏。
“疯子!”
楚琼脸上浮现病态的笑容,“我就是疯子没错啊。”
他从轮椅下来,半坐在许清凝身侧,双手捧着她的脸。
“你没说错,我的确舍不得你死。”
许清凝看不到楚琼眼底,却感知到了未知的恐惧,随着他的靠近,她心里生出了厌恶感,意图伸手将他推开。
楚琼用力攥紧了她的手,一字一字道。
“许清凝,你听好了,我这个疯子,现在要把你一同拉入地狱!”
“哈哈哈……”
……
楚琼这次离开后,没有叫人来接好许清凝的腿,任由她那样伤着。
他回到房间,拿出了幽冥珠,手心里还沾着许清凝身上的血。
忽然间,他仿佛感觉到了幽冥珠在发烫,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夜里,楚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的最后一幕,他走入布满双囍字的婚房,掀开了新娘的盖头。
新娘子眼眶含泪,绝望地看着他。
这张脸,竟然是许清凝!
楚琼从梦中惊醒,起了一身的冷汗。
此前的二十多年,他从未做过如此离奇的梦,也从未在梦中有过如此真实的感觉,真实得不像是在梦里,而是现实。
好像他真的和她成亲了一般。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新娘会是许清凝?
为什么呢……
楚琼睡不着了,推门去了院子里。
书英走了过来,对楚琼道:“公子,那女人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如果再不给她东西吃,她怕是快饿死了。”
“快死不就是没死吗?”楚琼眸色暗了暗,“明天再给她送点食物过去。”
……
于是,许清凝在第三天得到了一碗米饭,她知道楚琼的作风,他只会在她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把她弄活。
许清凝并不甘心永远被困在这里,她得想办法逃出去,所以不能死。
她很快就吃完了米饭,然后故作不经意地将碗打碎。
等他们来清理的时候,她偷偷藏下了一片碎瓷。
许清凝在反复回想朱罕说过的话,他提到了北凉公主伊彤。
前世,许清凝就听过伊彤此人,是在明启十六年的初夏,北凉送了一位公主来和亲,她不愿意嫁给皇子,唯独看中了当时权倾朝野的楚琼。
许清凝记得,楚琼和她成亲之后,知道她不是齐嫣,并没有再去寻找齐嫣,也没有同意纳伊彤为妾。
“伊彤……”许清凝喃喃念了几声。
说不定,伊彤就是能助她逃离的人。
过了三日,这具身体大概习惯了腿上的痛感,开始有了些昏睡之意。
许清凝迷迷糊糊中,刚闭上眼睛,就被几个人抬了出去。
她感觉有人在肆意摆动她的身体、脱去她的衣服又给她穿上,最后还将她扶了起来,在她头顶上盖了什么。
许清凝即便有意识,可她的眼皮太重了,怎么也睁不开。
好累好累。
……
书英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楚琼面前。
“公子,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弄好了。”
“嗯。”楚琼点了点头,“你们都退下吧。”
房间里的人陆续出去,只剩了坐在床边的许清凝。
她后边垫了靠垫,才能让她保持坐立的姿势。
楚琼推门进来。
房间里面到处贴满了双囍剪彩,布置得像极了婚房,窗台处还放了一对红烛。
而许清凝也被换上了嫁衣,戴着红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焚香里袅袅而出的烟雾,透过轻薄的纱幔,围绕在新嫁娘身边。
一切……和他的梦境一模一样。
楚琼莫名感到了紧张,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一点点靠近她,伸手捏住了红盖头的一角。
只需要轻轻一扯,就能扯下来了。
可是他内心充斥着恐惧,还有几分烦躁不安。
红盖头一旦落下,就会出现她的脸。
那么……是梦境,还是现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