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还是赶紧招了吧,大理寺的刑具和手段虽不比镇抚司厉害,却也都是扎扎实实的用到皮肉上去的。您这大半年来审问的案子也不少,该晓得那些个手段落在身上是个什么滋味。”
一靠近,灼华就听到郭伦慢条斯理间带着三分笑意的话。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心里不大欢喜这样调子,心下便升起一股想毁掉它的气性儿来。
徐悦语调轻缓,仿若在自几家中一般自在闲适,温和而清淡:“那大人再去查查,或许有什么破绽了,我一害怕,还就真说了。”
“徐大人这样就没意思了。念在你我同僚一场的份上,我这一日都没有动手,可陛下把这案子交代给了本官,本官总要尽心尽力替陛下分忧的。”郭伦一顿,向上指了指,微微一侧耳,“你听,那些小太监、禁军,都在受刑呢!”
徐悦微微一笑,月射寒江,微微一侧首“唔”了一声道:“很热闹。”
郭伦神色一沉,挥手让两个狱卒进来,“请徐大人走一趟审讯室吧!”
徐悦站起身,拍了拍衣袍,比了个“请”的手势。
灼华透过木栏的点点空隙瞧着,这家伙还很是镇定,宛然一笑,缓步上前,隔着木栏看着两人,墙角架着的油盏里,橘色的火苗跳跃着,称的一身墨青色的宽袖袍服格外沉稳,慢慢抬了抬衣袖,宽大衣袖上盘起的银线在昏暗的烛火下蕴漾起一片凌厉之色:“这都快三更天了,郭大人还忙着呢!”
徐悦听到她的声音,心下一舒,可看到她几乎无有血色的面庞,又一紧,朝着牢房的大门急急虚走了两步:“你怎么来了!”
众人瞧过去,跟在皇帝身边行走的女子,如今京都中还有多少官员不认得呢?齐齐行礼,“见过郡主。”
她一笑,抬手叫起,“不必多礼。”
郭伦直起身,笑了笑,眸光深沉:“不知郡主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郭大人言重了,华阳小小女子能没什么指教,来瞧瞧大理寺怎么问案的而已。”灼华朝他抬了抬右手,“郭大人可自便,不必理会我。”
直闯京畿衙门打伤高进,皇帝连申斥都没几句,郭伦自不会自讨没趣的去驱赶这座瘟神,眼神扫过她腰间的玉牌,客气又不失恭敬:“牢狱里审问自来血腥的很,怕是会惊吓道郡主。”
灼华轻轻一笑,浅棕色的眸子缓缓掠过他的面孔:“郭大人说笑了,本郡主上过战场,杀过刺客,身首分离、血流成河都见识过了,胆子倒是没那么小。”招了门外的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进来,“这两位是本郡主去刑部借来的主事,口供什么的便不为难郭大人给我了,咱们自己记录。两位大人。”
两位主事揣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下官在。”
“郭大人问案,两位务必一字一句,哪怕一个口气都要记录清楚了。”
两位主事一拱手,“下官明白。”
郭伦抿了抿唇,依旧面带笑意,道:“这恐怕不合规矩。”
“是么?”灼华无所谓的弯了弯嘴角,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态度,颇有些无赖的意思:“那郭大人要不要进宫去问问陛下?”
深更半夜的皇帝早睡了,怎么问?
就不信她能一天到晚堵在这里,想要查案,还不是得离开,郭伦缓缓扬了扬嘴角道:“既如此,待下官明日请示了陛下在做审问。”
“大人请便。”灼华淡淡一笑,挑眉拨了拨腰间的玉牌,说道:“若大人不审,现在本郡主要探视未婚夫了,有些体积话怕是不好为外人听的,还请回避。”
郭伦一走,灼华立马让护卫围守在牢房四周,避免旁人靠近偷听。
牢狱里潮湿闷热,肠胃禁脔起来,灼华觉得恶心的厉害,方才吃进去的粥食几乎要忍不住的吐出来。到底还在病重,乏力的很,不住的摇晃了一下。
徐悦看着她摇摇欲坠,脸色乍青乍白,心疼不已,忙拥着她坐下,“何苦赶着过来。”
灼华斜了他一眼,道:“我一来,少你一顿皮肉苦,你还不领情了。”
“怎么能不领情。见着你,我高兴。”让她靠在肩头,徐悦替她捏着后颈,舒缓不适,“都还虚弱着,脸色这么差,何必这样夤夜过来,受了寒气又得难收起来。”吻了吻她的额角,黑眸中宛然有不舍和伤感之意,“这么担心我么?”
力道正好,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些,恶心感渐渐退去,灼华的面色稍稍好了些,嗔他一眼,说道:“我怕人家说我克夫呢!”推了他一下,让倚楼将笔墨纸砚摆好,“好了,不跟你扯了,你坐过去,我要写字了。陛下有定了查案期限么?”
“三日。”徐悦接过笔,“你歇着,要写什么,告诉我,我来写。”
“我来写,可以帮助我整理思绪。”三日,已经过了一日了,没工夫浪费时间了,灼华摇头道:“从你进宫开始说,一路遇上了谁,同谁说过话,一个都不要漏了。”
“好。”徐悦缓缓说起,“昨日巳时初从永定门进宫,在清华门下了马,同禁军参将说了几句话。”
宣纸很大,灼华从正中间开始写,一次下行,往左右展开,“他叫什么名字,说了什么?大约多久?”
他细细一想道:“孙瑞佳。问我出城这些日子是为了什么案子,我未同他讲许多,我记得当时有巡防守卫正好从永定门过来,约莫行到一半时我进往右安门,然后便一直到了延庆殿。”
从永定门到清华门为九十丈,一半既四十五丈的距离,走完也需一会的功夫,若是有人趁机报信,通知里面开始准备的话,也是够的。
灼华边写边问:“你们说话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比如鸽子飞过,或者类似发信号之类的。”
徐悦仔细回想,“鸽子倒是没有,只是突然飞过许多的鸟鹊。”
那边很有可能是在给内宫暗号了,“你去的时候,陛下不在么?”
徐悦道:“在的,只是我刚进去,皇后身边的宫女便来说了几句话,皇帝匆匆离开,叫我等着。”
那还真是巧了。
灼华将想法和猜测一并写在对应的人名和时间点旁,“当时还有什么人在御书房内?”
徐悦说道:“只有两个值守的小太监,禁军都在门外,大抵也看不到里头。”
其实,玉玺那么大的东西,想要当场带走是不可能的,除非给他们扣上协作的帽子了。
灼华皱眉道:“皇帝走的时候你在,你在的时候两个小太监也在,所以,郭伦和袁尛的意思是指认你们三人串通盗窃玉玺?”
徐悦点头,“如果他们二人本就是受指使的,怕是很快就会有口供出来了,若再从魏国公府搜出玉玺,我、徐家都将在劫难逃了。”
灼华抿了抿唇,还是不把秦宵的事情说给他听了,不然他又要担心她会不会随时被牵连进来了,弯了弯嘴角,她道:“不用担心,我会让玉玺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禁军如今一定将徐家都围住了,你怎么把东西弄出来?若是失手,你和沈家定时要遭牵连。”徐悦一急,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黑眸中翻涌着,似蓄了一场烈火,摇头道:“莫要为我犯险,若会拖累了你,我情愿如今就死了。”
灼华心口一紧,抬手抚了抚他的面颊,一天两夜未有好好洗漱,下巴生出了微青的胡渣,刺刺的扎着她的掌心,“我晓得该怎么做,你别担心。”温柔一笑,“只是,我可能没法随时过来,你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他用力拥住她,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你帮我上药。”
“好。”顺了顺他的被,灼华道:“等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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