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宽了外裳上了床,挨着迎枕盖上薄被,看着邵老夫人进来,便虚弱的笑笑,轻咳了两声道:“身子不争气染了寒气,倒叫长辈的辛劳一场来看我了。”
“怎好这般说,郡主累了身子也是当初为着百姓的缘故。”邵老夫人一派温和模样,在床边的杌子坐下,招了邵芣苢过来。
邵芣苢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取了一碗汤品出来,笑盈盈道:“郡主吃着药,嘴里定是苦的,妾一早起来熬的,甜中带酸,最是开胃了。”
秋水上前接过白玉碗,转手又放进了床头的暖笼里,含笑道:“姑娘刚吃了早膳又喝了药,这会子怕是没肚子,稍待会儿陪了点心来吃。”
邵老夫人倒是没有和上一回似的说什么“废了长辈的一番心意”,拉拉杂杂的与她聊了会儿,忽又转了话题看着灼华道:“郡主的身子弱些,三病两痛的总是要精心养着的,悦儿那边总也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她指了指邵芣苢,“这孩子虽是邵家庶房出身,总算也是嫡出的,给悦儿做个通房,也好给郡主分担一二。”
灼华也是稍有一愣,说的好听叫她一声外祖母,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外人,竟越过太夫人和邵氏直接同她开口塞人?
她若是不应,好出去说一嘴的妒妇?
灼华淡淡笑了笑,“通房也好妾室也罢,我是不爱管这些的,能不能留下还得看徐悦自己的意思。”
邵老夫人只道了一句“此事再议”便没有再说什么,眼中却闪过了一抹得意。
待邵老夫人和邵芣苢一走,倚楼就来回话了,“庆妈妈来回话,邵芣苢身边的幽兰给她塞了五百两银子。”
灼华正迷糊着要睡,乍一听懵了一下,“这事儿你们怎么不同我提?”
倚楼微微弯了弯嘴角:“姑爷说了,让您好好休息。原也不是什么深透的算计,咱们几个能应付。”
“也是,你们几个都聪明着呢!”灼华阖了眸子一笑:“说说,我当听过个故事。”
倚楼扮起说书先生,慢慢道:“邵老夫人身边的严妈妈自打来了之后与咱们厨房上的庆妈妈在外头偶遇也不下十次了,回回叫了庆妈妈吃酒。庆妈妈也是个警惕的,几回之后便于秋水说起了此事,正好那日姑爷听到了,便嘱咐了不必告诉您。”
“十日前有人诓着庆妈妈的儿子去赌场,输了五百两银子。庆妈妈察觉儿子赌钱之事不对经,便与属下说了,想让我帮着查一查是否有人算计。属下跟了庆妈妈的儿子几天,查到了那人曾在邵家还在京中时伺候过一段时间的。也带着庆妈妈和她儿子去认过了。”
“昨儿幽兰偷偷给她塞了百两银。让她今日晚些时候熬一碗甜汤偷偷拿郡主的名义送去。属下猜,邵家人怕是要拿那晚甜汤做文章的。”
灼华闭目听着,挑起了眉,一副“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的模样,“下毒,或者下……红花一类,总之是不会让她死的,她们还想着利用邵芣苢来来对付我呢!庆妈妈到底是警醒的,晓得有事先寻自己人解决。”
倚楼点头:“都是一早就跟着郡主的,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属下已经让她把那五百两银子拿去还赌债了。”
灼华道:“本就是邵家该给她还的。”一顿,“把她儿子送去厉害庄头那里学学做事,看管着些,既然庆妈妈忠心着,咱们也不能不管他儿子,赌这种东西,就怕上瘾啊!”
夜里庆妈妈按照她和严妈妈商量好的,给邵芣苢送了碗甜汤去。
邵芣苢半夜时血崩了。
院子里的惊叫声扰起一片灯火。
太夫人遣了石妈妈去瞧,灼华也遣了宋嬷嬷去瞧,邵氏喊了何妈妈来看。
邵老夫人亲自去照顾,里里外外的问了个遍,听到是吃了鹤云居送来的甜汤,假作了不信的怒斥,“胡说八道什么,郡主与芣苢无冤无仇的害她作甚,你们这起子小人便是空口白牙的污蔑!”
邵芣苢身边的幽兰愤愤然的咬牙切齿,“定是老夫人说了要把咱们姑娘给世子做通房,她定是心中嫉恨这才下的手!”
屋内的何妈妈心惊肉跳。
石妈妈和宋嬷嬷站在门口听着,相视一眼,进了门去。
石妈妈神色肃正道:“没有证据姑娘们说话还是留点余地,这里是魏国公府,郡主是陛下钦封的贵人娘娘,攀咬诬蔑有的你们板子吃!”
屋子里的丫鬟们顿时禁声了一大半。
邵老夫人身后的丫鬟一福身,道:“奴婢们自是不敢污蔑郡主的,只是做奴婢的担忧主子身体,说话没有遮拦了些,还请两位妈妈原谅则个。”
她原是邵老夫人拨给邵芣苢的,自然一切都是按着吩咐配合着的,又道:“姑娘晚膳吃的不多,也就那盅甜汤多喝了几口而已。那只盅奴婢还未清洗归还,请了胡大夫瞧一瞧,也便知道了。若是糊里糊涂的,也怕是叫下头的人胡乱猜测了去。”
胡大夫正在给邵芣苢把脉,听了便不由的皱眉。
何妈妈与石妈妈有些担忧,显然人家是有备而来的。
宋嬷嬷却半点惊忧也无,澹澹一勾唇角,“要查便查吧!”
看胡大夫收了手,邵老夫人一派长者慈悲的神色,关怀而急切:“胡大夫,如何?”
胡大夫叹息道:“吃了寒凉的东西,失血过多,以后怕是不能生育了。”
邵老夫人楞了半晌似要背过气去一般,林氏赶紧扶着坐下,好生安慰着,又同胡大夫道:“烦请胡大夫瞧一瞧那盅甜汤有无问题。”
胡大夫仔细闻了闻,眉间舒缓了开来,又沾了一星在指尖微尝,半晌后才道:“没有,这盅汤水中没有什么寒凉的东西。”
没有?!
林氏和邵老夫人眼眸皆是一震,心知自己的谋算怕是已经被看穿了,却也瞬间缓过神来,“如此也无人敢再胡说八道了。”
宋嬷嬷冷笑,邵家婆媳在甜汤里加了红花,可吃掉了甜汤的碗却是早教岑连换掉了的。她指了指幽兰,“拖出去,杖四十!”
跟来的婆子拎了人便拖了出去,由着她嘶喊求饶,谁敢求情半个字,板子落在臀部的声响在夜里尤为刺耳,打到三十杖的时候人便断气了。
邵家的丫鬟噤若寒蝉,个个脸色发白,颤抖不已的看着幽兰的尸体。
宋嬷嬷嗤了一声:“什么下贱东西也敢攀咬郡主!”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邵老夫人道:“既邵姑娘是被红花伤了身子,便让人彻查一下,这样阴毒的手段在国公府可万万容不得!”
石妈妈应声道:“好好的姑娘忽然血崩,由头也寻不出,实在叫人难安。”微微一顿,“只是这样的事情咱们外人也不好多问,还是请亲家老夫人示下,是否需要府里的人来帮忙彻查。”
邵老夫人咬着腮帮子,沉沉几个呼吸才平缓过来,摆了摆手道:“在国公府发生这样的事,也是老妇治下无方,许是哪个奴婢起了腌臜心思呀要主子。”叹了叹,“待会子我会亲自来问,总要查出个水落石出,就不劳府上辛苦了。”
宋嬷嬷微微一颔首:淡淡道:“既如此,便不打搅了,郡主那里我还要去回话,告退。”
石妈妈看了眼幽兰,又看了看昏睡不醒的邵芣苢,说了几句安慰话,“胡大夫的医术是极好的,府中药材什么的也都有,有什么需要的亲家夫人尽管吩咐了就是。”
待人都离开,邵老夫人阴沉了脸色,唇角不住的抽搐了几下,“那个贱人倒是厉害了!”
“人家瞧破了,以后怕是更难接近。”林氏斟了茶放到婆母手边,只觉指尖凉到了心底,“不知徐太夫人和大姐那里是否晓得了。”
邵老夫人阴翳的眸光一厉,“你大姐是藏不住事的,若晓得,这会子还会安安稳稳的睡觉么!至于徐太夫人,哼,她可精明着,不会把事情揭破了与邵家闹翻,也不会给那贱人机会去揭破的。”冷冷一哼,“看破又如何,多少算计摆在明面上也未必躲得了呢!”回头厌弃地睇了眼邵芣苢,“只要让她相信是沈氏害了她,咱们的计划还是成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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