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悦耳根子刷得红了起来,轻咳了一声,垂眸不言语了。
几人是笑做了一团。
灼华也是无语:“……”
歇了笑,姜遥沉稳道:“闹了这一出,李锐和袁尛必然是会有察觉的。未免他们先动手乱了咱们的计划,趁着今日这出闹得精彩,今晚咱们就去放把火。正好后日便是腊八宫宴,可到陛下面前去唱好戏了。”
李郯逗了逗女儿,点头道:“今日去皇叔府上赴宴的御史也多,他袁尛虽做了几年的右都御史,在御史台有些人脉脸面,但也有那耿直的,比如纪松之流。今儿夜里一烧,明儿怕是参袁尛的折子也不会少了。”末了又问了灼华道:“倒是你那处,那几个兀良哈的叛徒,审的如何了?”
揉了揉额角,衣袍滑落,雪白的腕间露出一道深深的疤痕,灼华冷然道:“吐口了。已经查到李锐的副将。”产后留下的头痛毛病实在磨人,痛起来头都要炸了,“只是这人总是呆在三千营里,想无声无息把他弄走,得费些心思。左右现在先解决了袁尛这麻烦。大过年的,也不怕那副将不离了三千营。到时候,即便那副将不肯牵连到李锐,说辞到了皇帝面前,总有那几分的疑心在。往后,他想又动作少不得都落在陛下眼底了。”
周恒黏黏糊糊的扣着焯华的手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砂着他的手背,引的那双白皙的手青筋凸起的隐忍,才满意的收回眼神:“也不能说你往日优柔寡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无畏把自己牵扯进那些斗争里。到底是他心思狭隘了,总以为旁人要害他,也便该得如此下场。”瞧着她又在揉着额角,又道,“你这头痛症怎么还是不好?”
灼华摇摇头,“平日到还好,牢里闷了些,下午晌待的久了便觉得有些头昏脑涨的。“
李郯担忧道:“太医便说了,生产后的头痛症原是不打紧的,好好养着,过个余年便也好了。也怪你自己,日夜的大恸大悲,又失了那么多血,也不知何时养的回来。”
徐悦侧首去瞧她,圆润的耳垂上坠着长长的红玉髓坠子,烛火相映,点点微红的光芒溢出,点缀的她苍白的面孔有几分鲜润的红晕,黑眸不经意掠过她腕上的红痕,眉心一跳,想细看,却被她拿衣袖紧紧压住了,用力的骨节都发白了。
那道痕……
灼华只是淡淡一笑。
瞧她不愿多说,与徐悦也不甚亲密,晓得她多少还是无法接受徐悦不记得她的事实,李郯便也停了口,站了起来道:“既然不适便早些歇着,咱们明儿还有好戏看。”
待人都走了,徐悦跟着她进了内室,垂眸瞧着她的衣袖,“你的手。”
灼华把手背到身后,并不打算回答他什么,只转了话题道:“你今日见过孩子了么?”
徐悦不勉强她,点了点头,淡漠的神色有一丝柔软,“见了,他们还叫我爹爹了。”
灼华微微一笑:“你是他们的父亲,自然这样叫你。”
徐悦心里欢喜,说的话便也多了些,他喜欢与她说话,“孩子长得更像你些,很漂亮。我们、一起去了街上,他们不会乱跑也不会捣乱,就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很高兴。我也高兴。他们想吃糖人。”顿了顿,“我给他们买了,他们吃了些,可以吃吗?若是不能,以后便不买了。”
灼华浅浅一笑,“当然可以,只是少吃些,免得蛀牙了难受。”
徐悦看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她的侧影很单薄,颈项纤长优美,一一摘了首饰,没了明亮色泽的装点,又散了一头青丝,她看起来格外的柔婉娇弱,只是那一头长长的抹了头油的青丝细细瞧去却不是那么乌青色,大抵是身体不济的缘故,竟有些丝丝的发黄。
他想着她头昏脑涨,抬手想给她按一按,可刚碰到她的额际,她便似受惊了一般避开。
灼华避开他的手,侧身垂眸看着手里捏着着象牙梳,梳子的柄上嵌了几颗润泽的宝石,原是握着生凉,此刻却膈的她手生疼,“你、你去看看孩子睡了没有。”
“已经哄了睡下了。”徐悦看着她,旃檀的青烟笼在两人之间,似隔了重重迷障,“你讨厌我么?他们都说,你我夫妻情深。”
夫妻情深。
灼华的心口似被狠狠打了一拳,酸涩之意涌上,逼仄在喉间,哽的生疼,“是,他们说的,你却不记得。你是徐悦,可不是我的徐悦。”一垂眸,泪又落下来,只剩了宛然忧伤,“我的徐悦,还没有回来。”
她的悦郎,是爱着她的,可眼前的人,却没有悦郎对她的那样深感情。
最熟悉的陌生人,她无法接受。
徐悦无措的看着她的眼泪,一滴又一滴,想伸手给她擦一擦,又怕惹了她伤怀,便只好僵站在远处,“你、你别哭,我不说了。你不要哭……”
他是徐悦,可是和她口中的徐悦无法重合,一时间心中五味杂谈,似被儿子强塞了一把酸枣在嘴里,酸气直冲脑门,又直坠了五脏六腑。
苦笑,他竟是吃了自己的醋。
冬日的夜,无论怎么看都是漆黑的,纵使有星辰,也不过缀的有些发蓝,到底不如盛夏时节的透彻明亮。一阵阵乌云拢起,遮盖了新月的微弱光芒,黑夜更似近在咫尺的墨,好似随时都会沉压到人的心口去。廊下的琉璃彩灯纵然明亮,摇曳着,在这漆黑的夜里,也不过似一只萤虫罢了。
后半夜,皇城的西北角方位却忽忽起了一抹冲天的橘色,只是离魏国公府有些距离,遥遥瞧着,那抹橘色也不过手掌大小而已,却烧的人眼眸欲穿。
司耀局的人匆匆赶去,到了起火的地方却见那座三进的宅子早已经烧的坍塌,水桶接满了水,接连扑进去,废了好些功夫才彻底灭了火星。在层层灰烬下收敛到了一具女尸,不,也算不得女尸了,不过一句烧的发灰的骸骨而已。还有一块刻有袁氏族徽的玉牌在现场。
女子的生母一桩告到了京畿府衙,要袁家偿命。
当初那通房也服侍了袁尛几年,也没什么理由,便被发卖了出来,虽说主人要买要卖,做奴才的也没什么法子,若是清白身时被发卖,将来或许还能配个小厮做妻房,和和美美的也未必不好。可破了身的奴婢备发卖出去却是少有好结果的,堕了下九流之地的也不在少数。如今她也不过做个被正妻动辄打骂的贱妾,她对袁家怎可能没有半点恨意?
这会子女儿死在他们手里,找人稍稍挑拨一下情绪,自是要豁出一切去闹一闹的。
李锐有心弹压,可惜这样的消息传的极快,待到早朝结束,百官回府回衙时,已然成了市井间的谈资,想不知道也难。
更有御史,如纪松,直奔了京畿府衙一问究竟。
李郯进了宫去,当做趣事给后妃们渲染了一番,李彧得到消息说那女子被烧死了,便也喊了蓝氏抱着孩子去宫里走了一遭,哭哭啼啼在众妃面前的说着那女子如何在王府门前堵截雍王爷,卖媚骨撩媚色,弄得王府被人指指点点不已。
皇帝的耳朵里听了几声儿,便叱了后宫妇人不可人云亦云。
腊八宫宴,如今徐悦依旧想不起什么,灼华的意思他便不去了,宫宴上人又多,有都不认得,干干坐着也是无趣。
申时,灼华和魏国公夫妇进了宫去,刚进重华门秦宵便传话,皇帝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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