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十年,四月初九,泉州港。
从一艘大食商船上,走下来了一个人。此人看年纪大约三十来岁,金发碧眼,鼻梁高挺,轮廓分明。
如果他能有幸穿越到现在社会的泉州,肯定会被认为是来自欧美的大帅哥一名。
但在唐人看来,此人的容貌就有些怪异了。
当然,长得怪异不算什么,就算长得象妖怪又怎么样?只要有钱不就行了?
看此人的衣着颇为考究,一个牙子迎了上来。
他拱了拱手,道:“这位老客请了。在下钱三德,又名钱老三。那什么……您会说中国话吗?”
“会……我会讲唐言。在下叫……听说你们唐人不喜欢太长的名字,您叫我希德尔就行了。”此人的声调虽然有些怪异,却也无碍交流。
钱三德道:“您老是第一次来泉州?做什么买卖?我钱三德不才,在泉州牙行也算是一个人物。您无论有什么想买的想卖的,找我就成,包您满意。”
“呃……”希德尔面露为难之色,道:“在下来大唐不是做买卖的。”
钱三德的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看了,道:“这位老客,您消遣我呢?你们这些外族人来我们泉州,说不是为了做买卖,谁信呀?怎么?你是嫌我的抽头太多,想自己来?”
“不是。”希德尔道:“在下早就打听清楚了,在泉州买卖什么东西,最好是找牙行的人。虽然要出一些佣金,但是省心省力,还不怕被人骗。细算起来,比自己亲自下场划算得多。”
“这还差不多。”钱三德的脸色和缓下来,道:“那你是怎么回事?天下纷纷,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冒着葬身鱼腹的风险远渡重洋,总不会为的是游山玩水吧?”
希德尔往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在下来自法兰克王国。是王国的特使。远渡而来的目的,要来见你们大唐的皇帝。不知您有没有门路?若能玉成此事,在下定有重谢。”
“你……你特么的开玩笑呢吧!”
钱三德退后一步道:“你是国王的特使?我说外乡人,你就算是想当骗子,也下点本钱好不好?就算再小的国家,也不会派一个人出使吧?必要的几个随从总是要的吧?再说了……”
“什么?”
“我是个牙子,又不是朝廷的命官!用脚指头想一想,也知道这事找我没用呀!你小子要是想用这个噱头骗我老钱的金子,可是错打了如意算盘。”
希德尔满脸赔笑,道:“不是,钱老哥您可误会我了。在下确实是法兰克王国的特使。至于您说的那些疑点,我都可以解释。这样吧,此处并非讲话之所,咱们找一个地方详谈。”
钱三德警惕地说道:“你小子想骗吃骗喝?”
“那哪能呢?”说着话,希德尔一伸手,从袖兜里掏出了两枚金币,道:“这些钱足够咱们去酒楼吃一顿了吧?您拿着,咱们边吃边聊。”
见有钱拿,钱三德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道:“那好吧,就去最近的酒楼信义楼。”
“还要请钱老哥带路。”
……
……
在信义楼的雅间里,二人叫了一桌好酒好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希德尔长叹一声,道:“钱老哥,不管您信不信,我确确实实是法兰克国王的特使。”
吃了人家的嘴短,尽管心里面不信,钱三德还是敷衍道:“果然如此?您作为一国使者,怎么混到了这步田地?”
“唉,此事真是说来话长。您听说过法兰克王国没有?”
钱三德连连摇头,道:“在下孤陋寡闻,委实没有听说过。”
“呃……这么说吧,对于大唐来讲,法兰克王国在极西之地。大唐以西是波斯,再往西走就到了大食,过了大食还往西走,那地方叫拂菻。拂菻以西就是我们法兰克王国了。”
“那可真够远的。您来大唐不容易吧?”话说到这,钱三德想起了张骞通西域的典故,道:“你是不是遭了盗匪什么的,才落到这个地步?”
“呃……那倒也不是。事实上,法兰克国王派遣的使者的确是仅有再下一人,并无其他随从。”
“你们法兰克王国也太寒酸了吧?”
希德尔苦笑道:“不是王国寒酸,最关键的原因是国王没啥势力。现在法兰克王国内,是权相丕平当政,国王被困居于深宫之中,既没什么亲信,也没多少钱财。”
钱三德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道:“敢情你们这位国王是位汉献帝呀。您跑这么远,不是为了传衣带诏吧?”
“汉献帝?衣带诏?”希德尔挠了挠脑袋,道:“在下的唐言学的不精,这两个词儿是什么意思?”
钱三德简要地把汉献帝和曹操那点事儿说了一遍。希德尔听完了连连点头,道:“在下来大唐的目的虽然谈不上什么“衣带诏”,但也相差不远。”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如今王国大权尽入权相之手。不仅如此,我家国主还被人造谣,说他沉迷于酒色之中,才把国事尽数推给丞相。人们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懒王。”
钱三德道:“先收其权,再败坏其名誉。看来用不了多久丕平就要篡位为王了。”
“谁说不是呢?用你们唐言的说法,丕平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国主把你带来大唐的意思是……”
“听说大唐天子乃天下共主,我家国王是派我求救来了。请天子派遣大军,杀入法兰克亡国,驱逐权相,恢复国王的权力。如果天子允准,法兰克王国将永尊大唐为主。”
钱三德听完了连连摇头,道:“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姑且就算是真的吧。我劝你早早死了这条心。”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事不是明摆着的吗?大唐和法兰克王国距离何止万里?派几万大军过去,那得花多少钱?你们王国的效忠就值那么多钱?”
希德尔解释道:“当然不仅仅是效忠。唐军所需的军费,我们国主也会尽力筹措。事成之后,就是加倍偿还也不是不行。”
“加倍也不行!”钱三德道:“除非加上二十倍,这才有可能说动朝廷。”
“二十倍?就算把我们法兰克卖了也不值那么多钱。大唐天子不会那么黑心吧?”
钱三德道“怎么说话呢?这可不是黑心不黑心的问题,而是划算不划算的问题。自从几十年前东华王出示世界地图,请求天子封建四方之后。咱们大唐的军力就是这么宝贵。”
“美洲、非洲、澳洲以及南洋群岛,都有大片大片的无主之地。随便几千唐军,抓上几万土人,就足以建立一个不小的藩国,把大军用在那里,岂不是有着几十上百倍的收益?”
“要你们相当于军费二十倍的钱财,这还是少说了呢!你有啥不满意的?大唐天子不满意还差不多。你想想,我们大唐为啥不继续往西边开疆拓土?不是担心打不过波斯,关键是不划算。”
希德尔哭丧着脸道:“可这么多钱,我们法兰克确实拿不出来呀……”
“没指望你们的国主能拿出来。我这么说是想告诉你,法兰克和大唐现在根本就没有达成协议的可能。”
“那我们的国主岂不是没救了?”
钱三德叹了口气道:“世上岂有不灭之国?天数如此,岂是人力所能挽回?希德尔,这顿饭我不白吃你的,想给你几句金玉良言。”
“您讲。”
“事到如今,你就别想你们国主啦,他已经没救了。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
“我自己?”
“对呀,国主靠不住了,您日后以何为生呢?当然了,您现在身上肯定是带着不少钱财。但坐吃山空总不行吧?”
“您的意思是……”
钱三德道:“您做买卖!就做大唐和法兰克王国之间的买卖。”
“可在下不懂做生意的路数。”
“那没关系,你不会我教你呀。”
希德尔一皱眉,道:“你不会是想骗我买东西,好挣佣金吧?”
“那当然不是了,我钱老三没那么下作。这样吧,您要是信不过我,不用我教也成。我只教您买什么东西获利最高,听不听在您。”
“那倒要请教钱老哥了。”
“其实这个问题非常简单。您买东西凡是挂上“秦王”二字的,那肯定是利润丰厚。比如说秦王香水、秦王香皂、秦王糖、秦王镜子……等等。”
希德尔大惑不解,道:“这是什么原因?难道秦王是你们大唐最大的商号的名字?”
钱三德摇了摇头,道:“秦王可跟什么商号无关。他乃是我们大唐的一个传奇人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科安邦无可定国。大唐能有今日这般繁盛,最少有一半的功劳得算他老人家的。”
“我明白了,你们把这些好东西加上秦王二字,是为了纪念他老人家。”
“你这话呢……不能说全不对,但也基本上没对多少。事实上,这些东西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它们都秦是王发明的。”
希德尔惊讶地说道:“这么说来,秦王还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家?”
“正是。我们泉州港之所以如此兴旺发达,很大原因是因为有秦王留下的这几样物事是其他国家没有的。别的国家只能从我们大唐买,别的地方可没有。”
希德尔道:“怪不得您让我买以秦王为名的货物呢,物以稀为贵,这些东西运到了法兰克王国必获大利。”
“就是这个道理。”
“呃……你们大唐有秦王这等经天纬地之才,真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但不知他可还健在人世?”
“当然。秦王为我大唐屡立大功,陛下感其恩德,把整个北美洲都封给了他,改称东华王。现在他老人家虽然八十多岁了,但是听说头发依然乌黑,牙齿一个没脱落,身体强壮得很哩!”
钱三德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人家在东华国为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肯定是不会回大唐了。老百姓感念他的恩德,就把他发明的事物以秦王二字命名,所以,你之前的说法也不算全错。”
希德尔听完了眼前发亮,道:“天下还有这等英雄人物?真是令人心向往之。如果我这辈子的功业能有此人的一成,也就算不负此生了。”
……
……
最终,希德尔并没有被钱三德劝服。他想尽办法去完成国王交给的任务,终于在半年之后得到了大唐天子的接见。
不出钱三德所料,他的请求并没有得到同意。
心灰意冷之下,希德尔只得弃文从商,成了法兰克王国有名的富商。
他去世之后,在欧洲知道他名字的人并不比大唐郭业少多少。希德尔这一辈子,也算是不负此生了。
当然,令他留名青史的既不是他的忠心,也不是他的财富,而是他写了一本书——《希德尔游记》。
在这本书里,他以热情洋溢的预言,详细描述了大唐的无尽财富,各种新奇的物品,众多的人口,规划良好的巨大商业城市以及华美的宫廷建筑。
影响着一代代的欧洲人,投入了东西方的交流之中……
ps:完本倒计时,还有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