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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坊的女子茶室里,石榴会的姐妹们坐在镜室里玩游戏,那个房间镶了整面墙的大镜子,衣着华丽的女子们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像,都特别在意举手投足间的一切细节,每个人都端庄得好似范本一样标准。

白蔻这次准备了精美的饮食,再加上童明俐带来的名店点心,都叫客人们吃得赞不绝口,玩起游戏来也很尽兴,顺便白蔻也得到不少等身穿衣镜和梳妆镜的订单,这些贵女贵人丝毫不介意工艺有待改进玻璃还有瑕疵的说法,只要镜面中间没有看得见的瑕疵她们就能接受,边缘上的一点能用镜框遮起来,看不到就没关系,至于价格,对她们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一群女人从上午一直玩到下午才散场,没有人提前离席返家,闲话的内容也都是些家长里短,已婚的就讲新婚生活,未婚的就被已婚的打趣,并收获她们的生活经验。

到终场时,正副会长的宁佩兰和童明俐先送了姐妹们各自上车回家,她们留下善后,白蔻答应这是试营业,免费招待,请客人们提意见,但她们带来的各种东西总要收拾一番。

白蔻招呼这二位贵人去别的房间喝茶放松,她们手下的丫头们在镜室里整理东西,趁此机会,大半天下来都没有时间单独聊天的宁佩兰和童明俐就聊起了她们的私房话。

宁佩兰问起那些信上的内容,童明俐把她知道的都说了,与她信上写的一模一样,当提起梁仲山因为有所求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两张不一样的面孔,童明俐干脆泣不成声,痛恨自己识人不清,以为梁仲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正人君子,却原来是如此的卑鄙小人。

她们俩聊着,白蔻从外面匆匆进来,手里捏个纸条,递到宁佩兰手里。

纸条上写的正是今日递状纸的事情。

姐妹会开了大半天,纵使街上有消息传开,也不会有人不识趣地跑来通风报信,现在那些女眷们都回家去了,真正要知道事情发展的正主儿还在这坐着,可不就适合来聊些特别的话题么。

“他们到底还是在今天做了。”宁佩兰看罢纸条,当着童明俐的面叹口气,又与白蔻笑一笑。

“什么事呀?”童明俐果然被勾起了兴趣,但也知自己问得唐突,擦擦脸上的泪痕,“若是你们有正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时间也不早了。”

“我们女人家家的哪有什么严肃的正事,不过是农场的事罢了。”

“农场?顾昀表哥有新动作了?”

“是啊,我前些天不是跟你提过几句么,顾昀租赁的河东村突然撕毁契约,弄得所有股东都很被动,大家都在看着他们这些年轻人要怎么办。”宁佩兰抖抖手里的纸条,递给童明俐,“他们终于做出决定了,今晚我们这位诚王爷大概能睡个好觉了,我这几天都被他弄得夜里睡不安稳。”

童明俐接过纸条阅毕,也是大吃一惊。

“竟然把一千多名村民拉上公堂做被告?!我这顾昀表哥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来呢?”

“肯定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河东村是他租赁的村子没错,但整个大农场那么多股东,他一人有事就要连累大家,何况我们这剩下的两方大股东,手里也各租着两个略小的村子,那些村民也在看着呢,要是处置不当,让他们以为有发财机会,有样学样起来,叫我们怎么办?那不是疲于应付了?今年春耕还怎么进行下去?!农事上面,误了时节,就误了一年,到时候我们没赚着钱,却还要照付他们租金和工钱,我们在这上面亏的钱又有谁来补偿给我们?两头落不着,那不是亏死了么!”

宁佩兰一副一肚子抱怨的样子,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堆。

“兰兰,你冷静些,千万保重身子,别太费心了,生意上的事情就让爷们去操心,这突生变故就当是给他们的一个考验,要是能顺利解决,反而说明他们是能做事的人才。”

“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看他们连日烦心,我又怎么稳得住。”

“兰兰,这不关你的事,都是……”童明俐突然抿了抿嘴,看了白蔻一眼。

白蔻微微行礼,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带上了房门。

“给顾昀表哥生意添乱的事,是我公爹和丈夫一手谋划的,还有那个杨氏父子,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打算借着杨宓救了顾婵的这个恩情,跟我姑姑和表哥再做进一步的接触。这些事我不想让白蔻听见,我还没做好准备让顾府的任何人知情,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我明白,我完全理解,所以我也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这就是我们姐妹俩的秘密,否则依着我丈夫的性子,肯定要告诉顾昀,然后把梁仲山和杨氏父子一块告上公堂,而你是最关键的证人,一边是你夫家,一边是你姑姑家,怎么做都为难,我又怎能看着你落入这种两难境地?”

“兰兰,这些事我只能跟你说,我在梁家受的委屈,对娘家人都不敢提一个字,就怕他们替我着急担心。”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对谁都没说,你写来的私信,我看过就烧掉了,没留下一点书证痕迹,就是怕被我丈夫无意间得了去,他们本来就在纠结村民这么闹事的原因,要是看到你的信,搞不好都能直接打上门去。”

“谢谢你对我这么着想,我真的好为难,就像你说的,我是知情人,可我不能上堂做证人,那会让我两边不是人。按亲戚关系,我到底要叫顾昀一声表哥,去年也多亏了他们长房的照应,帮我不止一次,于情于理我都要还这份人情,可梁仲山是我丈夫,我又不能背叛他,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童明俐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

“你别激动,你也冷静些,我还是孕妇呢,你别吓着我。”

童明俐惊醒过来,匆匆忙忙擦干眼泪。

“对不住,对不住,我太激动了,忘了你不能受惊吓。”

“只要你别一惊一乍的,我就没事。”宁佩兰抽走童明俐手里的手帕,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珠,“你急成这样,想必内心里真正想帮的还是我们这一边,对不对?”

“那还用说?!我当然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我的亲朋好友都在你们这边圈子里,我又怎能放着你们不顾,一心听从我那卑鄙公爹和丈夫的吩咐?梁仲山是救我一命,可从他们设计杨宓英雄救美的手法来看,那么娴熟利落,谁知道我当初在赏花会上遇险是不是也是一场戏呢?!”

“你看你看,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

“对不住,我大概是真的憋坏了,在梁家根本没有能说体己话的贴心人,我只能在给你的私信里写上两句,还不敢多写,怕说多了又惹你替我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为别人着想,所以才陷入了如今左右为难的境地。”宁佩兰安抚地拍拍童明俐的手,“但你如今毕竟是别人家的妻子,行事终究还是要以夫家为重,我们若是让你难办,又怎么能做姐妹呢。”

“我是别人家的妻子不错,可他们又哪里当我是他们的家人了?用不上的时候冷眼相对,用得上的时候又甜言蜜语,他们真以为我是个木头人自己不想事的?反正我也不打算跟梁仲山过下去了,过年那会儿我们不就商量过先熬几年再找机会和离么?他们让我不痛快,我凭什么还要委曲求全熬日子?从过年到现在,他们把我欺负得这样狠,还不许我给自己出口气了?”

“那你要怎样出气?现在爷们打官司了,你能上堂做证人,指认是自己丈夫公爹联合外人对顾昀下手么?你不能,这会连累你娘家人,你最该为之着想的是你娘家人才是,何况你还在新婚中,就站出来说这事,世人又会怎样评价你?这都是你要考虑的,千万不能冲动行事。”

“那怎么办?叫我咽下这口气,看着你们陷入困难境地?看着杨宓那个小人使尽招数只为了娶走顾婵?他们这样的人娶了顾婵会对她好么?只怕新娘才进房,新郎就变了脸色了。”

“我明白你想帮助我们的心情,但你真的不能出面,起码不能直接出面。”

“不能直接出面?那间接?间接要怎么做?”

“这……唉,你让我现在就要说个办法出来,我还真一时没有主意。”

童明俐绞着手帕拼命转动脑筋,她从来不曾这么谋划过,偏偏灵感就这么一下子迸发出来。

“有了!”

“什么有了?”宁佩兰被她吓一跳。

“爷们不是在打官司了么?我不能出面做人证,但如果我能找到书证呢?”

“杨思远找人挑拨村民反悔,给顾昀找麻烦这事,不可能留下书证吧?”

“哼,这事是没有书证,可他们这一家子卑鄙小人,身份又尊贵,私下里做的其它龌龊事肯定多少留下了一些书证,他们这次不是叫你们焦头烂额么?那我们就从别的事情上面也叫他们焦头烂额一次,这才叫扯平了,拿无知村民当枪使算什么男人。”

童明俐晃着宁佩兰的手,居然反过来劝她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