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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惊羽急忙和几位亲卫部将将大皇兄抬到突厥军暂时没有攻进来的长生殿。

禁军统领卫将军派人在外面抵挡着突厥军,其他众人全部围在枫凌澈身边。

气息奄奄的大皇兄发出一声微弱叹息,握着长剑的手突然垂下来,长剑哐当一声坠在地上,他脸色惨白,艰难地拉过秦惊羽的手。

大皇兄的手渐渐冰凉,秦惊羽的眼泪蓦然流了下来,哽咽道:“大皇兄!”看见他灰白的脸上,已褪尽了血色。他眼神看着秦惊羽,微弱中带着一丝欣慰:“阿羽,你…你终于肯回来了!”

刹那间岁月倒流,秦惊羽想起往日和大兄的种种疏离和隔阂,可是谁能否认,大皇兄和自己的血脉相连?他才是自己真正一母同胞的哥哥,秦惊羽的泪水夺眶而出,颤声唤了他一声,“大皇兄!”

秦惊羽骤然哽噎得说不下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枫凌澈却淡淡笑出声,目光恬淡,再无往日的凌厉:“阿羽,你回来就好!”

秦惊羽心下苦涩,西夏皇室多年的经营,父皇为保住西夏皇室的一番苦心布置,自己远在江湖辛辛苦苦建立的势力,还有大皇兄的多番斡旋,今日,在突厥铁骑之下,终于毁于一旦。

从此以后,西夏便再无安宁,终将陷入战乱与杀戮之中。

大皇兄的手蓦然垂下了下去,秦惊羽的心仿佛被狠狠噬咬一般疼痛,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大皇兄,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身边将领哭声一片,“皇上,皇上!”

枫凌澈的已无神采的眼眸忽然重新绽放出慑人的光芒,“阿羽,哥哥有话对你说!”

秦惊羽捂住胸口,不让自己哭出来,在这种时刻,连眼泪都是奢侈。秦惊羽知道,大皇兄这是回光返照,还有着最后的一丝力气。

原来世间真的有,一朝一夕间,一念一天堂,顷刻之间,堂堂西夏皇室,堂堂天子,差一点就沦为夏光远的阶下囚。

枫凌澈微弱道:“朕对不起西夏子民,对不起西夏皇家的列祖列宗,今日,西夏在朕手中覆灭,就算朕不死于突厥军手中,也会自裁以谢西夏百姓!”

“大皇兄!”秦惊羽紧咬双唇,泪水在眼眸中盘旋,竭力不让它滴落下来。

“皇上!”卫将军等人也哽咽不已,铁血将军,也被枫凌澈的决绝所震慑。

枫凌澈道:“朕死于保家卫国之战之中,这才是一国帝王的死法,而不是可耻的被俘,总算是朕心中最后的安慰!”

秦惊羽哭不出声,西夏覆亡,岂能把责任都算在大皇兄身上?西夏是弱国,由来已久,风雨飘摇这么多年,原本只是在北汉和南楚中间艰难的生存着,本就不是强国,沉疴已久,平心而论,大皇兄虽不是什么明君圣主,但总算是有所作为,大皇兄无需如此自责?

换了是谁,也不可能将一个百年以来的弱国短短数年就变成强国,大皇兄何以如此苛求他自己?

身边的将领都跪在枫凌澈的身边,视死如归,“臣等愿与宫城共存亡!”

枫凌澈看着秦惊羽,嘴角绽放一抹笑意,“朕要下最后一道圣旨,朕死后,尔等要誓死效忠长公主,唯长公主命是从,朕所有身后事全部交由长公主!”

众将领字字泣血,含悲恨诉:“臣等遵旨!我等誓死效忠长公主!”

枫凌澈将手中虎符交给秦惊羽,秦惊羽看着这虎符,仿佛重于千斤,这是西夏最后的希望。

秦惊羽捂住了口,不让自己哽咽出声,抬眸望去,远处已杀声隆隆,呼救声,喊杀声不时传来,火光冲天。

象征着西夏皇权的九重宫阙,被火光投映下庞大的影子,在厮杀声中飘摇欲坠。

外面的侍卫顶不住了,卫将军急忙抽身杀出去,秦惊羽道:“皇兄你且休息片刻,我出去杀退突厥人!”

秦惊羽正准备起身,枫凌澈急道,“阿羽!”

秦惊羽从皇兄的话语里面听出不忍的留恋和歉疚,秦惊羽涩然道:“大皇兄,你不要再说话了,你该休息了!”

枫凌澈虚弱道:“朕的时间不多了,阿羽,你过来!”

秦惊羽俯下身去,枫凌澈微弱道:“阿羽,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哥哥?当初把你赶出天雪宫?”

秦惊羽拼命摇头,“没有!”

枫凌澈道:“你不回来,哥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你,阿羽,你知道吗?你是哥哥的亲妹妹,哥哥从心底一直都很疼你!”

秦惊羽泪如泉涌,“我知道,哥哥,你别再说了!”

枫凌澈摇头道:“可是帝王霸业,金戈铁马,皇室责任,终究是男人的世界,你是哥哥唯一的妹妹,哥哥不希望你也被卷进来,江湖血雨腥风,那是另外一个战场,哥哥不想你这样过一辈子,哥哥只希望朕的妹妹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金枝玉叶,不需要承受任何的沉重和黑暗!”

秦惊羽惊得呆住,忘了呼吸,原来大皇兄,大皇兄他是以这种方式疼爱着自己,自己不解,还暗自怨恨他,怨恨大皇兄专权,看上自己手中的权力,想方设法地将自己经营多年的天雪宫据为己有,尽管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背叛大皇兄,可是大皇兄依然忌惮自己,忌惮自己和哥哥枫怡然关系亲近。

在秦惊羽的错愕中,枫凌澈继续道:“哥哥知道你喜欢慕容如歌,为了他,你做出了太多不像原本冷血的你的举动,你知道哥哥当时知道了之后有多高兴吗?朕的妹妹终于不再是天雪宫的那个冷血教主,她终于像一个正常的有着七情六欲的怀春少女了!”

枫凌澈的笑容温暖安静,像一个寻常人家的疼爱妹妹的兄长,不再是那个心机深重的大皇兄。

秦惊羽的眼泪如雨下,原来大皇兄宁愿被自己误解,宁愿被自己怨恨,也不屑于和自己解释,他一直忍受着自己的不解,忍受着自己的疏离,秦惊羽苦笑,自己和大皇兄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原来真的是同一种人,无论被人怎样误解,从来都不屑于解释。

秦惊羽心绪翻腾,哽咽道:“大皇兄!”

枫凌澈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似乎真的放了下来,脸色也愈加苍白,再无一丝血色,“阿羽,你能…你能叫我一声哥哥吗?”

秦惊羽拼命点头,“哥哥,哥哥…”

枫凌澈气若游丝,努力挤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照顾…照顾好母后,她…她一直很想念你…”哥哥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这么断了。

秦惊羽扑到哥哥身上,大哭起来,好想就这样痛哭一次,刹那间,仿佛经历了一次轮回,转瞬间,哥哥也离自己远去,秦惊羽的脑海中一片混沌,紧握住哥哥渐渐冰凉的手腕,外面的喊杀声似乎都已远去,一片血火之中,只有永久沉睡的枫凌澈和安宁的秦惊羽。

一阵尖利的甲胄佩剑声传了进来,惊醒了秦惊羽,还是刚才的那几名将领,为首的是卫将军,战甲染血,见到枫凌澈和秦惊羽,摹地跪下,“臣等恭送皇上!”言语哽咽,透露出无边的苍凉。

外面喊杀声愈盛,卫将军霍然道:“长公主,如今不是悲伤的时候,还望长公主节哀!”

秦惊羽抬头,是啊,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再也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哥哥死不瞑目,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自己身上,无论如何,西夏的江山也不会容许外寇染指。

秦惊羽猛然起身,“卫将军,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卫将军决然道:“突厥人已经打了进来,我军支持不了多久,不过请长公主放心,我等誓死与西夏共存亡,要为我西夏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秦惊羽慨然而笑,“好,西夏有你等这样忠心耿耿保家卫国的将士,本宫相信一定能将突厥人赶出我西夏国!”

众将领吃惊地抬起头,面前的长公主,风采不减当年,可是似乎只在短短一瞬间,就经历了一次蜕变,长公主眼里的决绝气魄,可以给人一种无边的力量。

秦惊羽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卫将军,你传令下去,所有将士保护幸存宫人及先帝嫔妃沿程华门撤出宫外,退居京畿,将宫廷留给突厥人!”

卫将军等大惊失色,长公主,长公主居然要不战而逃?长公主怎么对得起皇上临终重托?置将士们的尊严何在?

卫将军道:“请恕末将不能遵长公主之命,末将宁愿做战死的将军,也不苟且偷生的逃兵!”

秦惊羽道:“你们刚在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地发誓要誓死效忠本宫!本宫的第一道命令你们就开始不听了?”

叹没攻发。卫将军道:“不是不听,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惊羽打断了,“既然如此,就按本宫说的去做!”

卫将军见秦惊羽神色毅然,嘴唇紧抿,突然道:“敢问长公主何意?”

秦惊羽缓缓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将军都不是莽夫,马上就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立马道:“是,末将遵命,末将立刻去办!”

卫将军带人出去了,吩咐他身边的一位贴身小将来保护秦惊羽,秦惊羽看着那小将,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秦惊羽怔怔地看着大皇兄,神色寂静。

年轻的小将急道:“长公主请速速撤退,卫将军吩咐末将务必保护好长公主!”

秦惊羽淡淡道:“你们先走,本宫再陪一陪皇上,本宫自然会走!”

小将急道:“长公主不可!”这晚一刻就有可能做了突厥人刀下之鬼!

秦惊羽淡淡道:“有何不可?这是本宫的命令!”

秦惊羽不再理会他,回首看了哥哥枫凌澈的面容,心底一阵沉痛和苍凉。

小将看着眼底悲凉的长公主,被长公主眼里的决绝神色所震撼,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秦惊羽对着哥哥重重跪下,向哥哥拜了三拜,那小将也向皇上龙体跪拜之后,秦惊羽决然起身,拾起地上一只火箭,抬手放置哥哥身旁,火苗一下气窜了上来,渐渐湮没了哥哥,哥哥渐渐消失在大火之中,秦惊羽的眼泪终于再一次流了下来!

小将跪在地上,“末将恭送皇上!”

秦惊羽忽然觉得一片眩晕,哥哥,哥哥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真正像一代帝王的死法,轰轰烈烈,没有沦入外寇之手,成了可耻的战俘……

小将慌忙扶住秦惊羽摇摇欲坠的身体,急道:“长公主小心!”

秦惊羽告诉自己,无论有多痛,这个时候都不能倒下,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外面一片喊杀声,秦惊羽和小将杀出一条血路,且战且退,向着程华门方向退去。

那小将始终不离秦惊羽左右,他的武功远不及秦惊羽,却不离不弃,乘着喘息的瞬间,秦惊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将苍白的脸浮现一丝红晕,“回长公主,末将李肖!是卫将军身边的校卫!”

李肖,秦惊羽努力回忆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看着李肖的眉眼,秦惊羽终于想起来了,桃花坞,当时慕容如歌救过的那个小男孩的名字不就叫李肖吗?

他后来怎么从军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怪,谁能想到,多年之后,出现在自己身边,誓死保护自己的一名小将,居然是数年之前自己的一缘善念?

秦惊羽砍杀了近身的一名突厥兵,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李肖道:“回长公主,家母前年去世了,现在家中只有我一个!”

秦惊羽越发肯定是他,只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再说,她也没有和人叙旧的兴趣。

秦惊羽低声道:“等到所有人撤去之后,我们再走!”

李肖神情决绝,刚毅俊朗,“是,长公主!”

秦惊羽心下叹息,数年之前的落魄狼狈的小男孩已经长成决绝无畏的校尉,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代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