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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宁早已来过几回,又同欣然混熟了,也不象从前那样拘束,进了屋便大大方方坐下说:“欣然姐姐快把那好茶好点心拿出来吧,我今早上只吃了半碗枣儿粥,都快饿死了。”欣然笑道:“知道你来,我早已备下了,你看桌上的不是?”

淑宁一看,果然桌子正有一套浅绿色的玻璃茶具,那个半尺高的壶里,已泡好了花茶。她只认得其一种是玫瑰,却不知另一种花是什么,便问欣然。欣然道:“那是苹果花,这两种花一起泡茶,最适合女孩儿喝了,听说对肌肤气血都有好处的。如今入口正温,你尝尝?”

淑宁喝了一小口,果然觉得清馨扑鼻,口齿余香,便道:“喝一口这个,真连呼出来的气也是香的,姐姐果然好心思。”又看壶里散开的花朵,觉得实在漂亮。欣然却笑道:“只怕不是你呼的气是香的,而是这屋里的花香吧?”

淑宁闻言打量了一下屋子,果然几个花瓶里插的都是芳香的玫瑰,便取笑道:“可见是新娘子的屋子,到处都是红玫瑰呢。”欣然轻轻啐了她一口,脸红道:“玫瑰又怎么了?跟新娘子什么的有何关系?不过是季节正好罢了。”淑宁这才想起古代没有玫瑰代表爱情的说法,便一笑置之。

她看到欣然手里拿的杯子,见那茶跟自己喝的不一样,便问是什么。欣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最近几个月都在喝这个,跟你那个有些不一样……”淑宁走过去瞧了瞧,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有些吃惊:“这是药茶么?姐姐生病了?”欣然忙道:不是,这个……是人参花和三七茶。喝了它……能让人身材苗条下来……”说到后面,她的脸又红了。

减肥茶?!!!

淑宁忙看了看欣然的身材,的确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些。下巴已经尖了。回想起现代所经历过和听说过地惨痛例子,她犹犹豫豫地说:“会不会很辛苦?其实欣然姐姐你并不算胖……”银屏这时端着点心盒子走了进来。闻言便道:“淑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原本就是个苗条人儿,只是去年春天时忽然开始发胖,是拖到冬天时才慢慢瘦下来的。如今多喝几回茶,再过两个月就跟从前差不多了。”

去年春天……刚好是选秀前。不知有没有什么关系?

等银屏退了下去,她才瞄着欣然道:“真巧,去年春天,可不就是选秀之前么?冬天,听说正是指婚的旨意下来地时候,姐姐可别说那只是巧合。”

欣然淡淡笑道:“自然是巧合。”

淑宁瞪着她,见她只是温温然地笑着,自己倒先泄了气:“算了,我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只要你觉得快活就好。”她瞅了瞅那点心盒子。拣了一个玫瑰饼来吃。这下可真是身处玫瑰屋,喝着玫瑰茶,又吃玫瑰饼。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什么人那里听说了玫瑰的寓意,才故意这样做地。

欣然见她没有多问。自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瞧瞧四周没有人在,便走到淑宁身边坐下。轻声道:“你一向是个口风紧的,让你知道也没什么,只是别告诉人去。”淑宁连忙点头,她便道:“我本来长相就不出色,只是门第儿高些,不知宫里头的人会怎么想,因此提前两个月让自己胖起来,等选秀时,内务府因我家世好,不会半途就刷下去,但那些娘娘们见了我,也不会把我收进宫里。,伊泰那边早已托庄亲王福晋给宫里打好招呼,指婚的事就顺利办成了。”

淑宁先前早已听说过,这伊泰便是欣然的未婚夫,乃是庄亲王地亲弟弟原惠郡王博翁果诺的次子,但博翁果诺的郡王爵前几年就被革了,伊泰本人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四等侍卫罢了。

只是淑宁吃惊的是另一件事:“你和那个伊泰原来就认识?”欣然抿嘴笑道:“你几个姐妹也都认得的,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若你也在京里长大,也一样会认得。”原来这两人是自由恋爱啊。淑宁原本还曾感叹这样一个好姑娘要听从圣旨嫁给一个不知名的宗室子弟,为她抱屈,原来自己是在瞎操心。不过看到好朋友能嫁给喜欢的人,她心里也替她高兴。

高兴完了,淑宁把主意打到那些花茶上,记得上回来时,欣然招待她的是另一种茶,似乎对这方面十分精通。她便直接向欣然讨要花茶方子,欣然答应了,但另有条件:“你上回说地葡萄枸杞糯米馅儿的南瓜饼的做法,还有清蒸梅果地做法,都列个单子给我送来,还有那广东卤水的方子,几十种鸡蛋地做法,排骨地菜式……”

“停停停!”淑宁忙打断她,“照你这么说,似乎我比较吃亏啊?”欣然轻笑:“那你是答应不答应呀?”淑宁黑线了,没办法,为了那些花茶,她只好应了,但是:“等我去看你时,你要亲自下厨做给我吃。”欣然笑了:“是是。”

正说笑着,银屏进来了,道:“姑娘们说什么这样开心?前头太太们说请你们去呢。”说罢眼含笑意的望了欣然一眼。淑宁正要问是什么事,就被欣然拉着走了。

到了外头,富察家太太正在和管家说着什么,佟氏就坐在一边喝茶,素云却不见了。两个女孩子给长辈们行过礼,便回到各自母亲身边坐下。

富察家太太打发走了管家,便把手里地一张纸递给佟氏,笑道:“这是他们刚刚备好的几样妆奁,你帮着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佟氏谦让两句,还是笑着接过了,她其实也有些观摩借鉴的意思。淑宁便侧侧身子。就着母亲的手看了几眼。

那单子上写着有各色上等丝绸二十匹,各色彩缎二十匹,花缎二十匹。折枝锦缎二十匹,云锦十二匹。蜀锦十二匹,各色绢纱十二匹,绒呢十二匹,金银首饰十二匣,珍珠宝石首饰匣。还有古董、字画、书籍、具、玉器、瓷器、名贵药材和香料以及各种日常用具等等,末了还陪嫁了一个三进的院子,位于茅家湾一带。

淑宁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平日见这富察家行事,虽然在生活细节上挺讲究,却看不出这么有钱。佟氏仍是微笑着,对富察家太太说:“我可算是开了眼了,原来还有那么多花样?”那富察家太太只是摆摆手:“这算什么?还有些别地零碎东西呢,我就这一个闺女。自然不能委屈了她。再说,她那婆家,虽说是宗室。但早已革了爵,家里人口又多。我们多陪嫁些东西。也叫女儿女婿日后好过些不是?”

佟氏点头称是,又道:“要是这么着。我倒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讲。”富察家太太忙问是什么,她便道:“既然你说亲家境况不太好,为何不在嫁妆里添些田产?这单子上的东西虽多,却都是死物,有了田产,也叫他们小两口有些进益,哪怕是添些脂粉钱也是好的。”

富察家太太忙道:“你和我想到一处儿去了,我正打算要给闺女置办个小庄呢,十来顷地便尽够了,只是眼下还在物色。听说房山地田好,若是买了那里的,以后还要托你们家多加照料。”佟氏笑道:“这是自然正说着,素云回来了,原来她是奉了佟氏地命令回伯爵府取那玉器去了。富察家太太最终选的是那玉船,寓意女婿的前程顺利,见了实物,便不停地夸那玉质和雕工,佟氏只是但笑不语。

回程路上,淑宁见母亲总是望着自己笑,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问道:“额娘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今儿听富察家太太说他们家为了女儿的嫁妆都准备了好几年了,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粗心大意,竟然只考虑了你哥哥娶亲时要用的东西,却忘了你地那份。”佟氏轻叹,“别的还可以临时再买,可那古董字画药材香料之类的,可真的要提前几年置办才成,那可不是有钱就一定能买到的东西。”

淑宁有些头疼:“额娘,时间还早呢,你操这心做什么?”

“一点也不早。”佟氏驳道,“这些事都是时候办了。趁着我正给你置办日后要用的首饰,多留意好的店铺匠人吧。”她伸出手摸了措女儿的粉嫩的小脸,笑了:“果然白许多,看来那些玫瑰花水和护肤露果然有效,要继续。听说喝羊奶也不错,而且还能让人长高,等我们回去,就叫人买羊,每日早晚都要喝一碗下去。”

淑宁都好几年没喝这玩意儿了,小时候没法自己做主就算了,现在又要忍受那股膻味,她一想到就愁眉苦脸。

回到伯爵府,佟氏领着女儿回槐院,走到岔路口,却看到几个小丫头吱吱喳喳地向竹院方向跑,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头。王二家地察言观色,便大声喝道:“放肆!没瞧见三太太在这里?还有没有规矩?!”

那几个小丫头这才发现佟氏一行,吓了一跳,忙急急跑过来跪下,道:“实在是没看见三太太在这里,求三太太饶了我们吧。”王二家的骂了两句,听到佟氏轻咳一声,便住了嘴退下。

佟氏问:“跑那么急,是去做什么呀?”那几个小丫头你望我,我望你,才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回话道:“回三太太,我们……是听说陈姨娘和翠萍姨娘打起来了,才……才赶着去劝架地。”

怕是去看热闹的吧?佟氏皱皱眉,那个一直很安份地翠萍,还有一向和顺怯懦地陈姨娘,居然会打起来?

她问道:“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大太太呢?”那丫头便道:“大太太带着二姑娘回娘家去了,听说要过了晌午才回来。”佟氏叹了口气,回头对女儿道:“你先回去吧,我要过去看看。”淑宁应了。她知道在大伯母和四婶都不在地情况下,母亲便是唯一能压住场的人。毕竟那两位堂嫂都不好插手长辈妾室的争执。

佟氏去了相当长的时间。淑宁回房换过衣服,又练了一会儿字,觉得已经很饿了。还没见母亲回来,便遣了素馨去打探。她们这次回府。只有哥哥端宁随行,张保与贤宁都留在了房山。端宁今天出门去了,因此午只有她母女二人一起吃饭。

到了未时,佟氏才回来了。淑宁忙给她倒了杯温茶,又帮她换下花盆底。穿上舒适地平底绣鞋。素云侍侯佟氏换了身凉快些的袍子,又奉上洒了花露水的湿巾,供她擦手脸。

等一番忙乱过后,佟氏喝着茶,享受着女儿地按摩服务,才叹息一声道:“你大姐姐真真可怜,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母亲?”淑宁吃了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佟氏才把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原来今天上午那拉氏与婉宁离府后。翠萍与陈姨娘不知为何事发生了口角,吵着吵着,那翠萍便讽刺了几句。其就有涉及到芳宁地婚事。

那拉氏与婉宁不在,两个少奶奶不好插手。最后还是芳宁出来劝陈姨娘的。陈姨娘自觉丢了脸面。不肯罢休,还指责说都是芳宁不争气才害她被人欺负。翠萍看到芳宁来劝。本来已经打算收手的,谁知陈姨娘扯着她不放,两人便又吵了起来。芳宁受了委屈,是哭着跑回房去的。那两个姨奶奶一直吵到佟氏来了,方才停止。

佟氏对女儿叹道:“你大姐姐本就命苦,庶出的女儿不受宠就罢了,当年还出了那样地事。她过了几年清冷日子,眼看着有了些指望,却被亲生母亲这般糟蹋,我都替她叫屈。”

淑宁咬咬唇,道:“记得那年我们从奉天回京,陈姨娘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人就变得这么厉害呢?”佟氏道:“可不是?陈姨娘年轻时极温柔和顺,自从那年你大姐姐出事,后来又被送走,她就总是在哭,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与你大姐姐一贯交好,多去看看她吧,让她看开些。”

淑宁应了是。丫头们端了饭菜来,母女二人对坐吃饭不提。下午淑宁过去看芳宁,只见她一人坐在窗前,望着一瓶半谢的白玫瑰发呆,眼隐隐有泪光。淑宁心难过,便默默地走过去陪她坐着。过了好一会儿,芳宁才转过头来,勉强笑了笑,问:“你已听说了吧?”淑宁点点头,轻声道:“别想太多了,自己放宽心要紧。”芳宁苦笑:“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我现在真想回保定去,或者到水月庵里也行,虽然日子苦些,却是真正的清静。”

淑宁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来,只是默默地陪着芳宁静坐,直到傍晚时丫环来催她回去,方才离开。

淑宁一路走着,心情十分沉重。芳宁本已放宽了心情,又渐渐坚强起来,面对婚姻大事,也能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了,没想到亲生母亲居然会给予她重重一击,让她重新消沉下去。

走到一丛黄玫瑰旁,淑宁突然停住了脚步。刚才芳宁说想回保定或水月庵去,其实她只是想离开这个令人感到压抑的地方吧?那么……

淑宁快步走回槐院,拉过母亲的手问:“额娘,大姐姐这样不是办法,不如我们请她回房山别院住上些时日如何?”

佟氏愣了愣,道:“她肯么?”淑宁忙道:“她方才说想回保定或水月庵去,那还不如跟我们回房山去呢。一天到晚闷在这府里,怎么会有开怀那天?倒不如换个环境住着,说不定还能开心些。”

佟氏想了想,觉得可行。她冷眼旁观几个侄女,芳宁的性子低调沉稳,倒不失为一个好姑娘,她也不忍心看着这苦命的孩子再消沉下去。于是她便笑着对女儿说:“我晚上去问你大伯母,若她同意,咱们就把你大姐姐请回去吧。”

淑宁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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