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黄昏的余晖一点点变暗，十一月二十三号的夜色在悄无声息中降临。
远在上百里外的天门谷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十余万大军厮杀了整整一天，但京畿道一线依旧和平宁静。
凉陇双方都觉得胜券在握，上至皇帝下至武将，都在等着天门谷胜利的捷报。
可惜，其中有一方被蒙在了鼓里。
过了今夜，将会有无数条人命消失在这世上。
位于南充城外十余里的凉军大营一片安详，看不出半点异常。
但实际上各座军营内的驻军都在悄然集结，一队队军卒开始在校场中汇集。
强弓硬弩、凉矛弯刀，各式各样的兵器吐露着森然的杀气。
右骑军驻地内，一列列骑军列阵整齐，长矛在手、凉刀悬腰，一道道凌厉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视，杀气在军阵中缓缓升腾。
这些北凉大马就像是有灵性一般，默默的低垂着脑袋，没有发出半点嘶鸣，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安静。
这里是五千右骑军主力，根据战前部署，他们要作为前锋率先对陇军大营发起攻击。
与他们一同参加进攻的还有厉拔天麾下的步卒，当然，还有三支从陇西道赶来的主力边骑。
在校场一旁注视骑军集结的乃是右骑军副帅关邵勇和偏将令甫，这一战由他们二人指挥。
主帅步文山在数天前已经率兵离开大营，去进攻那所谓的京畿道四城，所以此刻并不在大营之中。
“动作再快点，别磨蹭！”
“全军检查战马军械，真到了战场上不能掉链子！
这一次咱们要好好给陇军点颜色看看！”
令甫满脸杀气的向麾下将士下达着军令，能成为右骑军五位偏将之一的人自然不是庸才。
一道道军令都合理合规，全军士卒在他的军令下井井有条，看不出半点混乱。
关邵勇的嘴角微翘，提了提手中的长枪呢喃道：
“令老弟，咱们今晚可得打出右骑军的威风来，替上次战死的兄弟报仇！”
“放心吧！
绝不会手下留情！”
令甫应声作答，但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异样的光芒。
“关将军，令将军！”
这边骑军正在集结，那边来了一名军卒呼唤着二人的名字。
“怎么了？”
关邵勇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这家伙是褚玉成的亲兵都统，熟面孔了。
来人抱拳道：
“二位将军！
褚都护急召你们去帅帐议事！”
“现在？”
关邵勇和令甫齐齐一愣，眼瞅着大军集结完毕，应该出发赶往陇军大营了，这时候要讨论啥？
“对，现在！”
亲兵统领肯定的点了点头。
令甫看向了关邵勇，目光中满是疑惑。
现在若是去帅帐议事，很可能耽误大军进攻陇军大营的时间。
“走吧！”
关邵勇迈开了脚步：
“说不定战事有变故，我们快去快回！”
……
“褚都护！关将军令将军到了！”
“进来吧！”
“诺！”
关邵勇与令甫二人并排走进了褚玉成的帅帐，步履匆匆。
还没等二人行礼，关邵勇就愣住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步，步帅，您怎么在这？”
偌大的军帐内除了端坐主位的褚玉成，步文山竟然也坐在一边，神色平静的看着二人。
令甫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眸中也露出了一股诧异与疑惑。
步文山也没回答，只是朝褚玉成努了努嘴。
褚玉成抬头道：
“作战计划临时有变，步帅自然得回来一趟。”
“计划有变？”
关邵勇与令甫对视了一眼，满脸疑惑的问道：
“怎么变？”
褚玉成微微向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的看向两人：
“右骑军改变作战任务，不去陇军大营了。
转向，直奔泉南关。
右骑军五千精锐联合步军主力，将于今夜对泉南关发起强攻！”
“直奔泉南关！
夜袭？”
褚玉成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两人的面色大变，尤其是令甫，脸上闪过了一抹难以言明的神色。
关邵勇挠了挠头，十分不解的问道：
“褚都护，怎么突然改变作战计划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关邵勇入军多年，像这种临到上战场改变作战命令的情况还是头一次碰见。
“对啊褚都护。”
令甫也应声道：
“我右骑军五千精锐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准备出发前往陇军大营。
现在转道泉南关，临阵变策，是否有些不妥？”
“怎么？”
褚玉成微笑着看向了令甫：
“令将军似乎不愿意率军前往泉南关啊？”
褚玉成这一笑笑的莫名其妙，完全没有大战来临前的那种紧张严肃。
不知道为什么，关邵勇总觉得褚玉成还有步文山表情怪怪的，这语气，这神态，让他心里发毛。
“褚都护误会了。”
令甫下意识的抱拳道：
“末将只是不解！
大战在即，军令随意变动，恐怕会引起军心动乱。
况且陇军大营兵力稀少，乃是他们最薄弱的地方，泉南关有宇文星辰在，一定是重兵驻防。
这时候调转方向强攻泉南关，是否得不偿失？”
令甫是字斟句酌，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很有道理。
“呵呵。”
褚玉成又笑了笑：
“令将军不是怕军心动乱，而是怕自己的消息传错了吧？”
令甫的瞳孔骤然一缩，先是与褚玉成对视了一眼，随即低头道：
“末将不明白褚都护何意？”
别看令甫的神色几乎毫无变化，实则内心里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额～”
关邵勇一愣，茫然不解的看了看褚玉成，他也听不懂褚玉成在说什么。
而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步文山面无表情，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令甫的身上。
“听不懂吗？那我说明白一点。”
褚玉成抄着手，平静的说道：
“几天前，你帐下的亲兵借口外出巡查营房，于半夜时分悄悄出了大营。
没错吧？”
令甫脸色一变，默不作声。
褚玉成则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你的亲兵离了大营，在营外转了两圈之后直接去了泉南关。
而且没带随行士卒，是孤身一人去的。
没错吧？”
“再让我猜一猜，他去泉南关应该不是查探敌情的，而是去送信的。
书信的内容就是我凉军的作战部署。
是吗？”
褚玉成面无表情，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令甫。
而这位令将军也在褚玉成的一句句反问中抬起了头，目光也从疑惑变成震惊，到最后是一双疯狂中带着坦然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