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翼，你怎么会在我娘这里？”林拾一纳罕，瞪大了眼，一把抓住那孩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一直就在此处啊。”小翼疼得脑袋有些肿，哼哼地抬眼看着林拾一，撒娇道，“林姑娘回来，就赶紧教训一下老板，他最近总是打我。”
瑶光嗤笑，没想到小翼一看到林拾一回来就变了个人一样，啐了一口，“你小子，平日里对我毕恭毕敬，怎么这个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小翼吐吐舌头，灵动的眼睛波光流转，带着笑意，“夫人和我说的，林姑娘其实很厉害。”
夫人想来就是薛稚芳了。
林拾一一时间没有弄清楚此地是个什么情况，不过等到军地的人都进来时候，瑶光反手一关门，才将这些时候的事情说来。
原是因为襄王派遣出去没有过多久，有些逃离的士兵折返回来，说襄王造反。
皇上勃然大怒，而后便又大肆抓人去上战场，加上平王的谣言越演越烈，故而赫煜夙杀了很多和襄王和平王有关的人。
在街上，哪怕是说了一句有关平王的事情，也大抵都会被御林军就地解决。
这个时候，京城大乱，人人自危。
一些人唯恐自己被抓走，一些人唯恐自己被杀。
正当时，太后撒手人寰，国丧时期，给京城笼罩上了诡秘而悲伤的气息。
众人都说皇上是疯了，若不然也不会抓走了杨将军一家人入大牢，更不会立太后母家林家，那个没用的次子为彪骑将军，让他在此前往西域，将守护京城的最后一支军队都派出去了。
“京城乱套啦，有的人就地就反了，盗窃杀人的事情时常发生，我正想着你惦记着你娘，就说我是以前丞相府中的侍从，也时常过来看看情况。”瑶光笑道，颇为得意，上扬的眉毛露出几分欢喜，“你看我可有先见之明？”
“当真是要多谢你。”林拾一轻笑，很是感动。
“小姐，是小姐回来了？”
半晌，却听得身后传来惊呼声，林拾一回过头去，正看着紫苏凑上前，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林拾一。
她手中拿着墙角边上的扫把，本是听到门口传来声音，以为是来了盗贼，没想到竟然是乌泱泱一片人。
她心中惶恐不已，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正听到林拾一的声音传来。
战乱时期，紫苏担心薛稚芳的安危，也知道如今只有林拾一才能救得了薛稚芳。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林拾一会亲自回来！
“紫苏姑姑。”林拾一含笑，走上前去，“我娘呢？”
“在房间里头。”紫苏抿嘴，面色有些不自然，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神色去对待林拾一。
只是抿了抿嘴，别过头去道。
林拾一径直跑向了房间里，心中急切。
方才看到紫苏，却发觉她已经老了许多。
她的年岁和薛稚芳相仿，如今她变成这样，那薛稚芳又是如何呢？
房间里依旧是熟悉的檀香，不过香气浓烈，显然是从精贵的香换成了便宜的熏香。
林拾一走入房间，左右张望，正看着房间一片白色，有些纳罕。
末了，在房间的床上，看薛稚芳盘腿坐着，手中捻着佛珠，低声喃喃。
“娘。”
林拾一轻声叫到，唯恐吓到了薛稚芳。
薛稚芳闭着眼睛，眉头微动，听得这个声音，停顿了一回，还以为是在做梦，又低声念起来。
“佛祖保佑，保佑我儿在边塞平安，保佑我而长命百岁，保佑我儿能够逢凶化吉，早日回来。”
她声音苍老了许多，已经有些喑哑干涩。
苍白无力的声音，没有力气用更多的语调起伏来表示内心的虔诚和担忧。
林拾一喉头微动，张了张口，红了眼眶。
“娘，是我，我回来了！”
她又低声开口说了一遍，顺便走上前去，伸手拂了拂薛稚芳的肩头。
薛稚芳一愣，猛地睁开眼睛。
抬起头，看着一个熟悉的面孔笑盈盈地望着她，风尘仆仆而来，面容上倦色难掩盖。
“我的儿！”
她惊呼一声，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抱住了林拾一，登时就落下泪来，“我的儿，可真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林拾一拍了拍薛稚芳的后背，也有些哽咽，二人相视落泪，好半晌，旁人劝了，才略微有些冷静下来。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去那里受伤了吗？”薛稚芳握着林拾一的手，一个劲儿地埋怨，“你回来，娘给你买好吃的补一补，这么瘦，怎么行……”
“娘，别担心我。”林拾一轻笑，看着薛稚芳那面容已经长满了皱纹，头发上白色的痕迹也已经越发的泛滥——她是真的在老去。
薛稚芳顿了顿，却又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正色道，“你这次回来，要什么时候再走？”
“娘，这次回来是要带着你一起走的，如今京城沦陷，西域的军队马上就要攻过来了， 我要带着你离开！”林拾一认真道，回过头去看着围上来的众人，“你们要一起走。”
“谢天谢地，总算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紫苏低声喃喃，叹了一口气，面色有些欢喜。
薛稚芳攒眉，半晌缓过神来，一把握住林拾一的手，“你是说，西域的军队马上就占京城，这……何至于此！”
“夫人，皇上已经疯了，太后崩，没有人能够劝阻皇上了。”一旁的瑶光探出头里笑道，说话毕恭毕敬。
薛稚芳咂舌，唏嘘不已。
回过头去看着满屋子的素色，才道，“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爹的亲姐姐，到底也是太后，如今国丧潦草，实在可怜，我也就替她念佛超度了。”
“娘到底是心中善良，可惜那赫煜夙可就没有如此仁慈了。”林拾一抿嘴，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他抛下京城的百姓离开，让百姓承受战争的苦楚，自己溜之大吉，实在可恶！”
“什么意思？”薛稚芳脸色一怔，凝神看去，一把抓住了林拾一的手，“你说皇上要溜之大吉？”
林拾一一顿，抬眼看着左右。
这个消息，应当还没有什么人知道。
若是传出去，只怕是整个京城都要乱了，到时候还不知赫煜夙能不能顺利的离开京城，好陷入他们的全套。
“我猜的罢了，你看那守门的侍卫都如此松懈，再说了，他还任由西域这样过来，不就是溜之大吉吗？”林拾一轻咳一声，赶紧圆谎。
薛稚芳颔首，像是信了，长叹一口气，“孩子，不可妄议朝政，这样诋毁皇上被听到了可就不不好了。”
林拾一点头称是，心中却嘀嘀咕咕骂了一顿赫煜夙。
她继而摆了摆手，看着周边围上来的人，“我和我娘说说话，你们都下去了吧。”
众人退下后，她才坐在薛稚芳身边，将头靠在她的肩头。
薛稚芳瘦了不少，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还是因为在这里吃住不好，总之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林拾一很担心她能否安安全全的到达别的地方。
可是末了，却忽然看薛稚芳冰冷的手摸了摸她的脸，让她倏地回过神来。
那双手已经不再是过往白嫩而养尊处优的样子，上头满是裂痕，还有一些老年斑痕迹。
薛稚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老了？
林拾一心中一紧，有些难过。
“你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吧。”
忽然，耳畔传来薛稚芳淡淡的声音，带着几许无奈。
林拾一一窒，抬起头来，勉强一笑，“娘说什么呢？我确实很想你。”
“不是这个。”薛稚芳攒眉，有些严肃了神色，坐直了身子，宽松的衣服罩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更加的无力和瘦弱。
“娘说什么我不知道。”
“你说皇上要走了，你也是得到这个消息，才回来的吧。”薛稚芳一把拉着她的手，低声问道。
她的嘴唇有些干裂，颜色很浅，开开合合之中，能看见上面渗出了点点血迹。
林拾一紧紧闭着嘴不开口，沉吟片刻，低下头来，才支支吾吾道，“娘，我担心京城混乱，会牵连到你。”
她这样说，就是承认了这事情。
可是没有想到，听得此话，薛稚芳竟然长叹一口气，缓缓躺了下去，末了，擦了擦眼角，竟然落下泪来。
“娘！”林拾一着急了，不知为何薛稚芳忽然这么难过，有些懊恼自己的鲁莽，早知道她这么在乎这个南晋，自己就不应该刚刚一逞口舌之快。
伸手拍了拍薛稚芳的手，林拾一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半晌，看薛稚芳睁开眼睛，像是缓过神来。
“我只是可惜你爹和你哥哥这条命啊！”
她狠狠地说道，紧咬牙关。
那松动的牙齿早就已经不如同往日好用，吃饭的时候也都时常酸痛，可是如今，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每一个字，确实格外的冰冷和僵硬。
林拾一眨眨眼，听薛稚芳说起关于林玄的事情，难免有些尴尬。
可薛稚芳坐直了身子，面色一闪而过方才的伤感，浑浊的眼珠之中，透露出了坚定，“你爹这一生为了皇上鞠躬尽瘁，为了南晋，不管他到底做了什么，一颗心是永远都放在南晋上！如今外敌攻入，皇上不是为了进攻，反而任由他们攻过来，还要弃城离开，实在是让人心寒啊！”
她沉重地说道，又想到了已经驾崩的太后，实在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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