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州牧苦着脸，看起来脸色蜡黄，倒是不假。
奇怪了，难不成是宇文钊的消息有假？
林拾一心中一紧，听州牧说此话，心中沉到了底。
宇文钊的消息上分明写着桐州的粮食足够，为何这州牧又是如此？
不过林拾一方才一路进来，倒也看到这桐州是如何凄惨景象，想着这州牧应当不会说谎。
州牧见赫煜宁不说话，挠挠头，讪讪一笑，看起来是咬定了这话。
他倒看起来倒是老老实实，不过说出来的话可毫不含糊。
众人陷入了缄默之后，气氛尤为尴尬。
林拾一不相信宇文钊的消息有假，沉吟片刻，倏地站起身来。
“州牧，不知你可还记得林玄？”
“林玄……”
听得此话，州牧的脸色倏地一遍，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沉声道，“林丞相是下官的师傅，更何况，当年要不是因为师傅，下官哪里还有这个命在这里呆着……”
“那你必定也知道林玄为何而死？”听得此话，林拾一又道。
此话手来，州牧面色一沉，咬咬牙，紧张地抬起头来，“京城的消息，说是他意图谋反，勾结叛贼……当年师傅明明亲口承认平王谋反之事，怎么可能到头来又谋反？皇上不愿相信师傅，而今因为下官和师傅的关系，亦是将下官贬于此地。”
那州牧说着，更是愤愤。但是碍于赫煜宁在，却又不能过多表现，看得出，他对林玄依旧还有感激之情。
林拾一瞥眼，见赫煜宁面色不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清冷的眸光看着她，闪烁出几分不悦。
林拾一深吸一口气，也管不得这么多。
而今那州牧情绪已深沉而难过，她乘胜追击道，“我是林玄之女，你可知道？”
州牧吓了一跳，如同闷雷击打一般，半晌说不出话。
忽然之间，好像想到了什么，“是了，我曾今听说师傅已经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孩子，可是你不是应该已经……”
“凡是必有漏，还是襄王救了我，故而我想着一同前来，看能否游说州牧，借粮草于我们……何况只是如今，我心中也在思虑着你方才所说的事情。”
林拾一眉眼深深，意味深长地说道。
说罢，又不等州牧开口，面色上浮现出几分无奈和恨意，“你也知道，此事蹊跷，我必定要调查清楚，所以才来此地，没想到遇上了西域的军队，所幸襄王领兵救了我，如今粮草不足，无奈之下，才来桐州借。”
州牧神色怔怔，却好像没有听清楚说什么。
抬眼看了看赫煜宁，见他面色不改，心中纳罕。
他知道襄王素来和林玄不合，故而方才便开口拒绝，可是如今林拾一出面，却又让他回想起了多年的师徒情深，难免有些微微动摇。
林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林拾一开口，他竟不知该如何拒绝。
细细打量着林拾一，发现她眉眼之间都像是林夫人，一时之间，到好像是就如同林玄在盯着他一般。
林拾一倒是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州牧的脸色渐渐变化，又幽幽道，“州牧，如今我们已经在此处，若是你借粮草，便是抗击有功，若是不借……我也只当我父亲看走眼了吧！他一心为国，想来也不会希望见到南晋被攻破。”
“林姑娘，您这是在逼迫下官啊！”
听得此话，州牧直跺脚，又是紧张又是急躁，手忙脚乱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可如此一来，却又让他打定了主意。
抬眼看林拾一站定了身子就静静地看着他，这肃杀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林玄。
他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厉声道，“师傅于我的救命之恩，如今我已经无法还了，既是师傅的女儿，说到底我也是不能不帮的！既是击退西域，亦是在帮我们桐州，那些西域人可更加难缠！”
来回走了几步，似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州牧才抬起头来，沉吟片刻，从腰间解开了一个钥匙。
“虽然不知为何林姑娘如此笃定下官有粮草，不过确实，库房之中，尚且有下官早之前积攒下来用于救济的粮食，今年尚且风调雨顺，粮食足够，那些救济粮，便都给了你们吧。”
林拾一颔首，勾起嘴角，露出笑意。
那桐州州牧倒也算是老实，亦或者是对于林玄总是情深义重，再不多说什么，便揣着钥匙直往隐蔽的仓库而去。
仓库门前，把守森严。
此地非一般人不能入内，两侧侍卫，皆是神色严肃。
如今看州牧带着两人而来，又看身后跟着身穿盔甲的赫煜宁等人，面色一惊，微微侧身便拦住了路。
“放肆，本官在此，也敢拦路吗？”州牧的脸色微微一变，双手背后，走之前头，挺着腰背怒道。
为首的侍卫长瞟了瞟众人，道，“大人，师爷说若是要进入仓库，还需要二人的钥匙一同。”
“难不成本官的话还比不过那师爷？”
州牧冷下脸来，口气不悦，侧身看着赫煜宁道，“你可知他们是何人。”
“师爷说不管是何人，规矩不能改。”那侍卫长如是说道，抬眼看了看赫煜宁。
穷山恶水处的人，京城都没有去过，怎会认识赫煜宁？
故而，紧绷着脸，不留情面。
“看起来州牧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林拾一似笑非笑道，双手环抱着依靠在门槛前，上下打量着那侍卫和后头阴影之处朱红色的大门。
门看起来宽阔，里头的粮食应当不少。
州牧气的面红耳赤，又觉得很是丢脸，走上前去，那不合身的帽子摇摇晃晃，他怼着侍卫长的脸来，“你信不信本官现在就撤了你的帽子，让你滚出去？”
侍卫长紧紧抿唇，一言不发，只是手中紧握着剑鞘，依旧是不肯挪动身子。
“州牧大人如今忽然来此处，也不知是为何？”身后，忽然传来淡淡的声音。
众人回过头去，正看着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缓缓而来。
他身上倒是穿着比州牧更合身而昂贵些的官府，整个人看起来有仪表堂堂，满腹经纶的模样。
师爷走上前，扫了一眼众人，微微道，“今年桐州虽然收获颇丰，风调雨顺，可如今战事吃紧，百姓若是没了粮食，引得动乱，岂非凄惨？”
“你一个师爷，倒是顾虑起了州牧所该思忖的事情，未免越俎代庖。”林拾一挑眉，上下打量着师爷，“战事不成，那西域攻来，你们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白白那么多粮食，到时候全给了敌人！”
师爷的面色微微一变，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着赫煜宁，似是思忖着什么。
忽而，见他身上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辉，忽然俯身作揖，“原是王爷大驾。”
“别说这些了，赶紧将粮食的门打开才是正经事清。”林拾一攒眉，不悦道。
“王爷，方才下官所言句句不假，若是百姓没有了粮食，到时候……只怕是要让战事更加艰难，王爷还是另寻他法吧。”师爷抬起头来才，朝着赫煜宁挤了挤眼，说出的话不伦不类。
“你若真是为了百姓着想，必定不会说出此话。”林拾一冷哼一声，看那师爷如此，面色很是恼怒。
好不容易说服了州牧，如今却没想到冒出一个一手遮天一般的师爷，竟然弄得州牧说的话也不好使了。
“这位姑娘伶牙俐齿的，下官不和你计较，下官还是那句话，若是百姓吃不到粮食，只怕是这仗也不好打。”师爷瞥眼，依旧是如是说道，双手背后，继而便抿嘴不语。
“师爷，你好大的口气，本官怎么做，用得着你指手画脚吗？！”州牧气恼不已，指着师爷斥责道，“你日日便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可别意味本官不知道，如今事出紧急，休得你如此放肆！”
说罢，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便要冲着那大门而去。
可是身侧的侍卫却忽然都变了脸色，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挡住了州牧的去路，紧接着， 竟拔出了长剑，像是要行刺一般。
师爷见状，倒是不慌不忙，双手背后，高昂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切。
背后，却感觉一记冷眼紧盯着自己。
回过头去，见赫煜宁那带着寒光的眼一直上下打量着自己。
“看起来，师爷是个心存高远之人。”他忽然冷笑一声，宛若雪月寒冰，带着嗖嗖的冷风和冰碴。
师爷心中一紧，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后退两步，讪讪一笑，“王爷，本官为民着想，若是王爷不相信，可自行调查。”
赫煜宁颔首，不置可否，却看那师爷虽然生的油头粉面的，偏生长了一双鹰眼，仔细看人的时候格外的犀利。
转手，却忽然戾喝一声，对着林拾一和身后的士兵道，“动手！”
林拾一早就已经等着这个时候了，揣着鞭子就冲上前去，对着揣着长剑要挟的侍卫三两下而去。
只听得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此处，那朱红色的铁门弹回了有力的鞭子，猛烈地震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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