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在问我,又好像在问老师。老师应了之后,他摘下双肩包塞到桌膛里,顺手拿出了教材。
后来我也是在水房听人说起,这个肖川在实验中学那边惹了不小的事,但是家里后台很硬,愣是没受什么影响,只是转了个学。
一中作为这一带的重点中学,学生只分两种,学习好的和家境好的。这种录取方式倒也没人觉得不公平,甚至是这些好学生的家长,也不觉得孩子在学校多结交几个家境好的朋友是什么坏事。
我端着水盆往出走,正好撞见叶小白急三火四的从外面冲进来,看见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教育。
“我听说你刚在你们班又被人熊了?”她夺过我手里的水盆。
我把水盆接回来,摇摇头。
“别不承认,我听见你们班学委李雪那个小浪蹄子在厕所和你们班女生叽叽喳喳了。”叶小白是我的小学同学,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和我不同的是她是这个学校里学习好家境又好的那一类,性格耿直,大大咧咧的狮子座女生。
她故意省略了叽叽喳喳的内容,但是我平猜测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今天又想到了什么办法整我,明天又打算用什么办法整我。十几岁的孩子,用自己能想象到的最大恶意,来对付一个毫无攻击性的我,也是荣幸之至。
“数儿,不是我说你,你得奋起抗争啊。惨淡的人生这不是你的命运,你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要做你自己的主人你懂吗。”
数儿是叶小白给我取的昵称,因为和我名字发音相近。小白的爷爷和太爷都是说相声的,从小耳濡目染,搞得她说话吐槽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不由得抿嘴一笑,叶小白低头看见道“看你笑一次还真是难得,得了我也不问了,问了你也不说。总之有人欺负你你得告诉我,我捏死丫的。”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快上课了赶紧回教室。
回到教室之后,预备铃已经打过了。身边那个空了许久的位置突然坐了个人还让我颇有些不习惯,好在这个人并没什么存在感,日常除了趴在桌子上睡觉之外就是请假去医务室躺着睡。
同桌几天,他对我说过唯一的一句话就是“放学叫醒我。”所以往后的每一天,放学铃打过之后,我都收拾好书包,再用胳膊肘把他叫醒。
有一天,数学老师捧着点名簿“肖川?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班上女生一直偷瞄的目光开始变得堂堂正正,纷纷回过头来看,肖川依旧把脸埋在课桌上睡得正香。我迫于大家的眼神,不得已用胳膊肘把他撞醒。谁料到他醒了之后竟然一抹嘴,直接拎起书包就往外面走。
数学老师推了推花镜问道“干吗去啊?”
“不是放学了吗?”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他站在讲台上看向我,目光里带着询问,我连忙抱歉的摆手摇头。
事后他回答完问题回到座位,我觉得有些抱歉写了一张对不起的纸条,他把纸条收下以后并没理会我,而是拿出纸笔低头认真的写着什么。
我不解,但是见他对我的道歉没什么回应,也就转过头继续听课。直到放学之前,他把写好的满满一页纸递给我。我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竟然写了十几条‘暗语’。
敲一下是回答问题,敲两下是放学,踢腿是主任检查,揪头发是出去上体育课……
我看着纸条,心情微妙,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看向他的时候,他把笔帽扣好“记住了啊,我可不想像今天这么丢人了。”
我点点头把纸条折好,放在了语文课本的夹层里。
放学整理书包的时候,突然看见了挂在零钱袋上的旅店门钥匙。昨天晚上恶心的一幕再次浮现,我在手里握了一会之后,直接把钥匙卸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晚上回到店里的时候,岚姐已经化好妆准备离开了。看我背着书包进去指了指柜台下面“我给你叫了外卖,吃完了再写。”
我比了个手势,意为谢谢。然后想起了什么,把新买的锁从书包里拿出来,分出一把钥匙给她。她接过钥匙看了一眼“加了一把锁啊?”
我点头。
她接过钥匙也没再和我客套,挎上包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的走了。
我把书包放在床上,拿出了一套晚上老师留的卷子,就着柜台上的台式电风扇,开始解题。
我知道我从小的生长环境很糟糕,很恶劣,也是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来逃离这种生活。
当初小学毕业,要不是因为我成绩优异吴左根本不会让我读初中。我清楚的知道,如果我不能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吴左也根本不会送我去念。
之前吃饭的时候他无意中和我提过一嘴,说是认识的兄弟公司缺个记账的,让我放假的时候去帮帮忙。我知道那就是他们那帮混混,整天在社会上闲逛的那帮人,所以没答应但也没敢拒绝。
后来吴左忙来忙去的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但打那之后我便更加拼命的学习,我知道一旦我不读书了,我就会彻彻底底的被这种生活吞噬,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转眼间草纸已经被我写满,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柜台下面的外卖拿出来打算吃了。
我把耳机带上调到英语听力,把被泡的发胀的面条送进嘴里。
“给我开一间最里面的房。”有人敲了敲我面前的柜台,我摊开手边的记账本写下房号和现在的时间,拿了一把钥匙给他。
递过去的同时,我抬头又看见了肥仔那张油腻恶心的脸。
我当即就想把钥匙收回来,却被他一把抢走,随后扔了一张一百块在桌子上。我吓得手都在抖,他忽略我的恐惧,食指转着钥匙吹着口哨往里屋走。末了看见门口把手上挂着的新锁,面带嘲讽的嗤笑了一下。
我突然有一种被水漫过口鼻的窒息感,我透过玻璃窗望向旅店外面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没人能救我,我知道的。
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来了一个女人。身上廉价的香水味道熏得人脑仁发涨,头发肩部以下的位置被染成了艳俗的玫粉色,脸上的粉卡在不深不浅的皮肤纹路中。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我自小就在这种人身边长大。
不同的是梅姑躺在家,她们送上门。
女人进来之门最里面的房间去,我好奇的伸头往里看了一眼,竟然是那个肥仔叫来的小姐。
我松了一口气坐下,摸了摸藏在裤兜里的水果刀,努力平复之前紧张恐惧的心情。可是这口气他并没让我松太久,一个多小时之后,前台的电话响了。
我接起电话,里面响起肥仔略带喘息的声音“妹妹,进来给哥哥送个东西啊。”
我强忍下心头作呕的欲望,敲开了最里面的那间房门。男女情欲的味道扑面而来,肥仔挺着个肚子穿着平角内裤来开门,我站在门口并没往里迈,伸手把他要的东西递进去。
他顺着盒子拽上了我的手,我心里一惊拼命的往后挣,他力气大过我许多,就那么轻轻一拽就把我整个人都拉了进去。
“别那么着急走啊,哥哥这还有事呢。”
他肥硕的肚子随着他说话的声响起起伏伏,我尽量和他站开距离,却还能闻到他嘴里散发出的味道。
我开始懊悔,为什么刚刚要把水果刀从口袋里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