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阿来还没回来吧?”
四哥的话让我一下子又想起一直在金三角的阿来,想起李舜最近要在金三角采取什么重大行动,想起李舜叮嘱我在这边严密监视伍德的动静。
我说:“阿来还在金三角,不知他到底去干嘛的,李舜那边说最近要采取重大行动,却又不知是什么行动,他让我们严密监视着伍德在这边的动静,伍德最近又似乎很平静。”
四哥说:“我分析,李舜在金三角的行动应该是和伍德有关。”
我说:“有这个可能。”
四哥说:“但李舜的行动应该不会是单纯针对阿来,阿来一个人不值得李舜采取什么所谓的重大行动,也不至于让我们这边注意伍德的动静。”
我说:“是啊,那么李舜要在金三角捣鼓什么动静呢?除了阿来之外,李舜采取的行动会和伍德有什么关联呢?除了李舜,伍德和金三角那边难道还有什么猫腻吗?”
四哥说:“想不透。”
我说:“我也想不透,不知道李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和四哥打完电话,我又琢磨了半天,到底也没琢磨透李舜到底要捣鼓什么事。他对我守口如瓶,不露一点风声,似乎这事极其保密。
而伍德,这些日子除了连续出击捣鼓我,倒也没看出什么其他异常的举动。
我在大街上随意走着,不知不觉一抬头,看到秋彤正从一家西餐厅走出来,匆匆冲我的方向走来。
我站住,看着秋彤走过来。
秋彤一抬头,看到了我,也停住了。
“你干嘛的?”我问秋彤。
秋彤看着我,眼神有些沉郁,说:“还能干嘛的?刚吃完饭啊!”
“和谁吃的?”我说。
“和一个朋友!”秋彤说完,顿了下,接着又说,“不是男的,是女的!”
“我没问你是男是女!”我说。
“我主动坦白不是更好?”秋彤说。
我嘿嘿笑了起来:“怎么就你自己呢?”
“她吃完先走了。”秋彤说。
“哦。”我看着秋彤,又嘿嘿笑了下。
秋彤皱皱眉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笑出来!”
我说:“这个时候怎么了?我不笑,去哭?”
秋彤叹了口气:“没让你去哭,我知道你不会哭,但你也没必要这么笑吧?”
“我想笑,我就笑。”我说。
秋彤又叹了口气:“好了,别笑了,明天上午外出的集团高层成员都回来,我刚接到办公室通知,明天下午2点开会,专题讨论对你的处分,说是讨论,不如说是落实常务副主任的意见,唉……”
秋彤一副郁郁的神情,但看起来似乎不是很焦虑的样子。
秋彤的神情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想不出什么道道。
我说:“他妈的,爱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吧,这总经理老子不当了,只要不让我离开集团就行,让我在集团里继续干临时工也无所谓了。”
秋彤看着我:“你说的是真心话?”
“是的!”我说。
“行,有你这话,这是你说的,明天会上我就建议加重对你的处分,干脆将你开除公职,让你就做临时工好了。”秋彤板着脸说。
我一咧嘴:“你敢?信不信我打你——”
秋彤说:“那你打啊?来吧,打我啊。”
我说:“好,那你转过身,翘起屁股来,我要打你屁股!”
秋彤脸一红,嗔怒地说:“坏蛋,就知道欺负我!”
我呵呵笑起来。
秋彤无奈地看着我:“不许再笑了!”
我不听秋彤的话,干脆仰脸冲着夜空大笑起来,笑声在夜里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笑着笑着,我看了秋彤一眼——
我的笑倏地就停住了。
因为,我看到秋彤正愣愣地看着我,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
看着秋彤楚楚郁郁而伤感的目光,我的心顿时就被钢针扎了一下,很疼。
一阵巨大的伤痛,一阵悲楚的冲动,我突然伸出胳膊,一把就将秋彤拉过来,搂进了怀里。
秋彤没有反抗,任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我的下巴轻轻抵住秋彤的头皮,看着深邃的夜空,眼睛突然有些发潮。
一个声音在我脑间回响:朋友间的情谊,不在事业蓬勃时,而在失魂落魄时;男女间的情爱,不在花前月下时,而在大难临头时。
这样想着,我的眼睛愈发潮湿。
这样搂着秋彤,感受着秋彤的体温,感受着秋彤轻轻在我后背的拍打,似乎在感受着她那颗挚爱和抚爱的心,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了莫大的宽慰。
夜晚的马路上,行人匆匆而过,似乎没有人去刻意留意我们。
蓦然意识到,芸芸众生里,我们是多么不起眼的尘埃。
蓦然意识到,在这样的世间,在这样的人群里,我们其实不必有那么多的疲惫和顾虑。
良久,我松开秋彤,看着她。
秋彤轻轻抿了抿嘴唇,伸手捋了捋头发,沉静的目光看着我,轻声说:“我知道你很坚强,没有什么可以击垮你。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看到你遭受磨难,假如有可能,我愿意去代替你。”
我的心里暖流喷涌,看着秋彤说:“有你这话,我知足了。即使我承受再多的苦难,只要你不受委屈,我就值得。不管我遭遇什么挫折,我都不愿意让你去受苦。虽然我们……我们没有可能在一起,可是……可是,我的心里……我的心里……”
我的声音停住了,顿住了。
秋彤低下头去。
我接着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松:“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毛毛雨啦,不就是挨个处分嘛,不就是不做总经理了嘛,又不是被撬了饭碗,没事的,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多大个事啊。”
秋彤抬起头看着我,嘴角努力露出一丝笑意:“你能这么想,很好,人生有无数次的重头再来,每次重头再来,都是人生新的起点,每次起点,都会让人生变得更有色彩。不管这次处分的后果如何,我都相信你会从低谷中能奋起的,我相信你的。”
我说:“处分的结果是没有悬念的了,这个不要抱任何幻想,那狗日的常务副主任是不会放过我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气馁的,这点挫折,不会将我放倒的。”
秋彤微笑了下:“有时候,有些人感觉走到了尽头,其实只是被感觉走到了尽头。有人以为只要认真地去付出,就可以打动很多人,原来却只是打动了自己。失去坚持的天空,便没有了颜色。直到有一天,遇到最大的挫折,终于明白,所有的奋斗,再深的尽头,也只是一个过程。”
我呵呵笑起来:“你在教导我了。”
秋彤说:”不是我在教导你,是你在教育我。”
我伸手拍了拍秋彤的肩膀:“好了,不要相互吹捧了,丫头,走吧,回家吧!”
秋彤眼皮一跳:“你叫我什么?”
我说:“丫头!”
秋彤说:“你没我大!”
我说:“没你大我也叫你丫头,不许拒绝,听话才是好孩子!”
秋彤瞪了我一眼:“你老占我便宜!”
我说:“必须的,应该的!”
“坏蛋。”
我呵呵笑起来,笑的有些轻松。
秋彤也笑起来,似乎她很享受我叫她丫头的感觉。
笑完,秋彤说:“你先打车走吧,不要让海竹等急了。”
我说:“一起走吧,正好顺路!”
秋彤说:“我先不回家,还有点别的事要去做!”
我说:“你做什么事?”
秋彤说:“你别管,不要问好不好?”
我说:“不好。”
秋彤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说:“即使打屁股也不告诉?”
秋彤认真地点点头:“是的。”
打屁股都不怕,那我就没办法了。
我无奈地说:“那好,你先打车走,我然后走。”
秋彤接着就拦了一辆车走了,我随后离去。
我不知道秋彤今晚到底去干什么了。
我知道秋彤的脾气,她不想告诉我的,我就是再努力也白搭。
她要是真犟起来,我是拿她没办法的。
她其实是个犟丫头。
回到宿舍,海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我回来,站起来走到我跟前,伸着鼻子嗅了嗅。
我不由有些紧张,担心秋彤身上的气味被海竹闻到。
所幸海竹没闻到,说:“今晚怎么没喝酒呢?”
我放心了,说:“干嘛要喝酒?”
海竹说:“要被罢掉总经理了,没去喝闷酒?”
我说:“咦,你怎么知道的?”
海竹说:“你出的那事我都知道了,曹莉今天告诉我的!”
“你又和曹莉联系了?”我说。
海竹没事似的说:“不是联系,是今晚一起出去吃饭了,曹莉大惊小怪地告诉我你摊上事了,说你明天就要被撤职了。”
我看着海竹,说不出话。
海竹看着我不以为然地说:“撤职就撤职,咱不稀罕,整天累死累活地做事,最后还出力不讨好,我看干脆你明天一上班主动辞职得了,反将他们一军,让他们再开会讨论给你处分。”
我说:“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曹莉给你建议的?”
海竹笑起来:“哥,你可真聪明,猜到了,曹莉今晚还真给我这个建议了,不过这也正是我的想法,咱们现在有自己的事业,又不缺钱,在单位受那洋罪干嘛啊,我看还不如干脆先入为主主动炒他们的鱿鱼,回来做我们自己的事业,赚咱们自己的钱。自己做老板,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你说好不好?”
我看着海竹没有说话。
“哥,你说话啊?”海竹晃着我的胳膊。
“不好——”我说。
海竹的脸色拉了下来,目光直直地看着我。
我仰脸看着天花板,不做声。
海竹看了我半天,怏怏地去了卧室。
我呆在原地,又看了很久天花板。
曹莉今晚告诉海竹此事,给海竹出这个馊主意,到底是何意呢?
想了半天没有想明白。
躺在床上,海竹长吁短叹,我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