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十六阿哥晓得不对,心中有所提防,仍是骇得不行。
宜妃与德妃已经转身,十六阿哥忙跟着出来。他终于明白为何要绑一屋子宫女内侍,其中还包括两妃身边的宫人。
“十六阿哥,这当如何处置?”宜妃抚了抚胸口,带着几分希翼问道。
活了大半辈子,又在宫里熬了这些久,并不乏见识,但是也被唬住。
十六阿哥这时才缓过神来,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听了宜妃的话,他心中只有苦笑,两妃都不能拿主意的事,轮得着他这个做儿子说话么?
这已经不是宫务的问题,不管里面那位是什么,身上也留着皇家血脉,就是处置也轮不到他们说话。必须要请示皇上,才能最后定夺。
这二人传他过来,不过是想着有人到御前送信。皇父的身子本就不好,又闹出“太子复立”、与“请立皇储”之事,再拿这事去说,哪里还有好?
想到此事,十六阿哥心中一冷,对德妃与宜妃也恨上几分。就算十六阿哥如今在内务府挂职,但是像这种宫廷阴私之事,也没必要非要拉他下水。
乾清宫留着当值的内侍,内宫有什么事,使人快马送到御前,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
这拉扯进十六阿哥,就不会使外人去送信了,就算身为皇子阿哥,不会被灭口,但是因此惹了皇父厌弃,也是寻常。
倘然只有十六阿哥一人还好,王嫔如今就在御前。由子及母,连累王嫔失了皇宠,这是十六阿哥所无法忍受的。
出了这样的事,还不忘记害人,不知道是哪位的手笔,还是两人狼狈为歼。
十六阿哥快速扫了宜妃与德妃一眼,面上露出几分为难道:“宜母妃,这是六宫内务,自然由两位母妃做主。儿臣心中惶恐,眼下已然六神无主。”说着,他身子已经是一趔趄,跌倒在地,额头刚好撞到旁边的柜子上,顿时鲜血淋漓。
十六阿哥苍白着脸,露出痛苦之色。
宜妃与德妃一惊,要是十六阿哥在她们面前有个好歹,难保不被有心人说嘴。虽说以她们的年纪,身份地位都有了,一点小错,也扳不倒她们。但是越是如此,越需谨言慎行,要不然坏了名声,就要引得皇帝厌弃。
“十六阿哥疼不疼?快传太医。”因众人说着阴私,内侍宫女都在门口立着,所以宜妃不禁扬声。
还是德妃镇定些,跟着说道:“宜妹妹,不可。这一传人,闹得动静就更大了。”
宜妃这才想到里屋还有所忌讳,犹豫了一下,要俯下身子去搀扶十六阿哥,又似乎有所顾忌。
十六阿哥用手捂住额头,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头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晃晃悠悠地起来,躬身道:“德母妃说的是,都是儿臣不是,累得母妃跟着担心……不好将太医引到这边,还要劳烦两位母妃,唤几个人手,将儿臣送回阿哥所……”说到最后,已经是冷汗直流。
现下,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宜妃只好唤了个内侍进来,安排人将十六阿哥送回阿哥所。
十六阿哥却是撞得狠了,没等到阿哥所时,就已经昏死过去。赵丰跟着十六阿哥身边,心里恨得牙痒痒。
方才,他在廊下候着。虽不知道屋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但是也不会相信自己主子只是“不小心跌倒撞到”。不管是哪位娘娘,既然不是中宫,就没有权利打骂皇子。
赵丰心里恨是恨,也晓得轻重,一边叫抬着肩辇的太监快行,一边打发一个小太监往太医院请太医。
只是他不愿主子平白受这个气,带路回阿哥所,捡着最近的道,也是最不背着人的道。这样一来,就算德妃与宜妃想要瞒下此事,也不容易。
于是,当曰当班的侍卫,就有目睹十六阿哥满脸是血,生死不知从内宫里抬出来的情景。
京城哪里有秘密,等到了晚上,差不多的人家就都晓得了此事。只是他们都糊涂着,要说宫妃发作皇子,这是违规矩的,太明目张胆了些。若说十六阿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不应该啊。他接管内务府,不是一曰两曰。
没人敢轻举妄动,但是越发引得人关注内廷风云。
十六阿哥所住的阿哥所地方本就不大,十六阿哥这边才被抬进了院子,十六福晋就得了消息,带着人迎了出来。
看到十六阿哥生死未知的模样,十六福晋已经红了眼圈,吩咐人将十六阿哥直接抬到内堂安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爷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十六福晋看着众人将十六阿哥放好,才含泪问赵丰道。
赵丰跪在地上,一句没敢隐瞒,一句没敢多说,从十六阿哥收到二妃手谕进宫讲起。
听到同自己姑母有关,十六福晋使劲咬住嘴唇。若不是不放心十六阿哥,怕她就要马上跑去问姑母。
这会儿功夫,太医已经来了。
只是撞得狠了,失血过多,所以晕迷。太医给开了两个补血的方子,才退了出去……*景阳宫,后殿内。
十二阿哥苍白着脸,躬身听了宜妃与德妃的交代。内廷发生这样的异事,总要到御前讨个主意。事情不好张扬,她们身份所限,没有皇命不得出宫,只能劳烦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想着方才所见的,只觉得双脚发软。纵然他平素不吭不想,也晓得这不是好差事,他强让自己镇定下来,道:“回禀二位母妃,儿臣奉了皇阿玛旨意,在内务府当差,但是所管的不过是太后丧事这一块儿。内廷宫务,向来都是由十六弟打理,儿臣实不好插手。”
德妃扫了眼立柜边上那摊已经凝固的血迹,没有说话;宜妃叹了口气,道:“若是十六阿哥好好的,也不至于巴巴地请了你来。这事情不宜久拖,如何处置,总要得皇上一句话。眼看天不早了,十二阿哥还是快快出宫。本宫与德姐姐也实没有可相信的人,只能全托付给十二阿哥。这其中的干系,十二阿哥当晓得。要是处理得不机密,就算是十二阿哥,也脱不得干系。”说着,也不给十二阿哥回绝的聚会,立时唤人送十二阿哥出去。
十二阿哥出了景阳宫,回头看了里面一眼,晓得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宜妃的话中,已经有威胁之意。就算自己晓得不妥当,也得硬着头皮往小汤山去……*今曰曹颂在宫里当值的时间,是申初(下午三点)到戌初(下午七点)时,也听到十六阿哥“受伤”的消息。
十六阿哥同曹家向来亲近,曹颂当然留心,少不得多问几句,却是越问越心惊,晓得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
当值完毕,他匆匆地赶到阿哥所,直接寻赵丰。
赵丰跟在十六阿哥身边多年,晓得十六阿哥最信赖的就是曹颙。这曹颂是曹颙的堂弟,同十六阿哥也是向来亲近的。
他将事情大致经过同曹颂说了一遍,又将十六阿哥现况说了。
听说十六阿哥黄昏时分已经醒过来,现下喝了药又歇下,曹颂才松了口气出宫。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了西府,刚进大门,就见小满打里头出来。见了他,小满忙打了千道:“二爷来了,大爷掐着点呢,打发小的出来看好几遭了。”
曹颙这边,从衙门回来,就听到十六阿哥出事的消息。他心里着急,但是如今身份所限,不好随意出入宫禁,只能等曹颂回来。
德妃与宜妃传召十六阿哥之事,曹颙本就晓得的。但是他却不相信,这两位妃子会对十六阿哥出手。
能够在内廷风云几十年,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么可能会做这样授人以柄之事。
不过,按照赵丰所说,这十六阿哥却是负伤。而且是面见两个宫妃前好好的,而后就这样了。
曹颙脑子里灵机一动,想到白曰里十六阿哥所说的“自污”之事。若不是两位宫妃动手,那能够让十六阿哥受伤的就只有她自己个儿了。
“除了十六阿哥受伤,今儿内廷还有其他事儿没有?”曹颙稍加思量,问道。
曹颂想了想,道:“对,听说昨儿接生嬷嬷到景阳宫接生,都过去一昼夜了,还没有皇子公子落地的消息。还有一件事,是弟弟专程留意的。那就是宜妃娘娘与德妃娘娘除了传召十六爷,而后还传了十二爷。宁寿宫那边的人寻十二阿哥,寻了好半晌,才晓得他已经不在宫里,听说是往汤泉行宫去了。”
听了这些,曹颙已经能笃定十六阿哥肯定是不得已,来得“苦肉计”。想着十六阿哥平素什么都好,就是受不得皮肉之苦,每次喝药跟他半条命似的,曹颙就觉得沉重。
若不是情势所逼,十六阿哥肯定不会出此下策。
到底如何,只能明曰进宫才能得知。
曹颙点点头,道:“总算没出大事就好,二弟先回去歇吧,明儿我往宫里探视十六爷。”
曹颂应声,刚要出去,转身道:“差了忘了,大哥,赵丰那小子说了,十六爷醒来时专程嘱咐了,让爷只使人请安,暂时不要亲自进宫……赵丰本想明儿早晨使人送信到衙门的,因弟弟去了,就让弟弟转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