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两具……滴着血的尸体被抬上了马车,在抚顺城内外,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战场上抬着尸体,有的只是尸体碎块,这会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了,对战士们来说,区分敌我的方法,或许只有那尸体上的靴子的样式,或是军服的颜色。
“结束了!”
原本准备率领部队进行最后反扑的川村景明惊讶的看着从城内退出去的华军士兵,看着他们抬着战友的尸体,退出这个城市,他的心中不全没有一丝侥幸感,反而被一种无边的耻辱所折磨着。
如果那个命令再晚下达十分钟会怎么样?
不只需要晚下达五分钟,也许自己就会和地上的尸体一样,变成一具尸体。
活着,原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他心里高兴吗?
不!
“啊……横岛!”
一个曰本兵伤兵跪在那里,抱着一尸体他大声的嚎啕着,悲凄的哭喊中从他的嗓子里吼了出来,抚顺城内外的尚存一息的曰本兵,这时均是神情各异的面对着突然撤退的华军。
“我还活着!”
侥幸的喊叫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升起了,他们大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活着……活着真好!
将枪扔到一边,然后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的慢慢飘散的硝烟,幸存下来的一万多名鸭绿江军的曰本官兵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川村景明在唇边喃语着,他看着身旁的上原勇作,上原勇作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因为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们甚至看到华军把手榴弹扔到了他们的司令部内。
“是他爷们的,就尿泡尿再走!”
双眼冒着火的盯着那一群从郑家大院冲出来的提刀带枪的曰本军官,陈国邦大吼了一声,在吼叫的时候,他毅然跑到距离曰本兵只有十几米的地方,看着那一群庆幸着自己还活着的曰本兵,眼睛盯着他们的脸,直接脱掉了裤子,一掏家伙。
“哗啦啦”
水柱冲在一瘫血里,冒着雾气的水柱和着血在路上流淌着,一个、两个、三个……几十个战士都跑到曰本人的眼皮下面,掏出自己的家伙尿起了尿来。
在他们的尿尿的时候,他们挑着下巴看着那些曰本人,脸上摆出一副挑衅的模样。
“龟儿子的,没见过大鸟吧!”
陈国邦盯着那些被气的面红脖子粗的曰本大吼了一嗓子。
“老子要是愿意,他娘的尿泡尿的功夫,就把你们全灭了!”
“就是,撒泡水的劲!”
在他们的嘲笑声中,站在他们对面的曰本兵端着枪,怒视着这些给他们极尽羞辱的华军,也人意料的是,尽管没有军官的约束,却没有一个人敢开枪,他们只是端着枪站在那,低垂着脑袋,任由对方的这般羞辱着他们。
“别的曰本部队,我不知道,但是……鸭绿江军……从骨子里被中[***]队打怕了!”
从郑家大院内的掩体内走出来的几名的外[***]事观察员,看到这一幕,在惊讶之余却又叹着气,他们没想到,仅仅一天半的时间,一支他们眼中“悍不畏死”的军队,竟然从意志上被另一支军队打败了,他们不难输掉了战争,还输掉了自己的意志。
川村景明看着走出来的军事观察员们,有些心灰意冷的朝他们鞠了一躬。
“让你们见笑了!”
说罢,他便走进了的郑家大院,他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屈辱了,在临进院时,他看着那些三十多岁的士兵,鸭绿江军大都是预备役,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曾参加过的曰清战争,他们曾经得意过,可现在呢?
失望!但失望中他却又带着一丝庆幸。庆幸什么?庆幸他们没开枪吗?
“好了,爷们,抬起头,咱爷们,赶明再进城溜达、溜达!”
“就是,他妈的什么防线啊,纸扎的似的!”
大连的白云山上,从被炮弹炸平的战壕内站起身,李东云看着身边神情呆滞,不知是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是抱着其它什么念头的兄弟,就在曰军即将发起冲锋,他们以为这一战不一定能活下来的时候,曰军竟然撤退了。
在他们抓紧时候抢修战壕,埋设阵前地雷的时候,过了半个多钟头,司令部里传来了命令。
“战地停火,”
顺道下来的还有一个命令。
“不准再打曰本人冷枪!”
过去的八天里,打冷枪几乎就是独一旅老兵的专利,远远的从几百米外,只要看着露头曰本兵就会放枪,可现在,却停火了。
就像战争爆发时一样,来的突然,去的同样突然。
“总算是守住了!”
瞧着那些打着白旗的收敛尸体的曰本兵,李东云第一次感觉到疲惫,或许是先前的八天里,激烈的战斗使他早就忘记了什么是疲惫,而现在,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就在他想要睡觉的时候,几名战士扛着挑子从后方上了山,挑子里尽是成条的香烟,还有成瓶的俄国白酒,卤肉,喷香的卤肉味,混杂在硝烟和血腥味中,即诱人,又显得有几分古怪。
“李营长,这是旅长命令送来的慰劳兄弟们的!”
“兄弟们,都吃吧!吃吧!”
靠在山坡上躺下去的李东云嘴里这么说着,可却没有几个人动手去吃,已经疲惫不堪的战士们,这会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这些酒肉。
“狗子,来尝一口,尝一口啊……”
在战壕里,一个只戴顶军帽,身上却穿着民装的士兵,怀抱着半截早已僵硬的尸体,手里拿着一片卤肉,朝那死去多时的兄弟嘴里塞着。
幸存的战士们有的只是从那筐里拿出香烟,折开散发下去,疲惫不堪的战士们吸着烟,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些曰本兵。
一根烟吸完,马波从铁皮烟盒里取出三根烟,叼在嘴上用一根火柴把这三根烟点燃后,烟被埋在土里,然后从旁边拿出一瓶白酒,拧开铁盖儿。
“涛子、刘哥、张哥、你们走好!”
嘴里念叼着,泪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酒倒在了被血浸透的土壤里,这时周围尽是一片哭声,而作为他们长官的李东云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因失去战友而放声大哭,也未因自己竟然能活着“完成”任务,心存侥幸的放声大笑,他只是躺在那,看着天空,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
这一仗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在看着那些收敛尸体的曰本兵,他怀疑自己没胜,若是胜了,那些曰本兵,又怎么可能好生的在那收敛尸体,可若是败了,自己的阵地还在,大连还在他的身后,大连的上空还飘着中国的国旗。
大连没丢!这就是胜利!
李东云想起自己的任务来,守住大连,直到最后一人!
大连守住了,曰本人没能占领大连。这不就是胜利吗?
默默的行走在大连的街头,看着街道上弹坑,林郁青那张年青的有些出奇的面孔上,尽是凝重之色,他守住了大连,至少守了八天,也许,还能再守八天。
“一万人,一万人……”
心底喃语着八天来的损失,一万人的伤亡,换来的是什么?是那面旗依然飘扬在大连的上空,无论如何,自己守住了这,难道说这不值得高兴吗?
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他笑不出来,甚至在接到那份停火命令的时候,他的心里不仅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倒多出一线别样的情绪,是什么样的情绪?
是愤怒?不是!
是庆幸?不是!
是……“报……报告……团……团部命令,命令……你……你部,立……立即……撤……撤出阵地!”
一道命令,世敬德只觉的脑袋被轰的一声炸响了,撤出……撤……撤出阵地!
“为什么!我的人还在这,我能守住!”
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他反倒不愿意撤退了,尽管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他一直在苦苦等待着这个命令。
“停……停火了!长官!”
浑身的气力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世敬德整个人软软的坐了下去,他看着周围的兄弟,看着躺在战壕内兄弟们尸体,泪水从他的脸上再次滑落下来,突然他放声哭了起来,停火了,是赢了,还是……他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自己的兄弟都死了!
“我的兄弟啊!”
嚎啕的哭声从世敬德的嗓子里迸发出来,“长官……曰本人撤了!”
山脚下,原本正准备的曰军在一阵燥动之后,朝后退却了,接着一面白旗举了起来,一名曰本兵手举着白旗,在士兵的前走着的是一名军官。
“长官,曰本人打白旗了!”
那个曰本军官走到距离阵地还有百米的时候,世敬德才回过神来,用破烂的衣袖擦掉眼泪,整了整破烂不堪的军装,他朝着那名曰本军官走了过去,他面对的是一名曰军少佐。
“根据曰中两国在半小时前达成的停火协议,我军将撤回铁岭,现于贵军阵地前收敛尸体,还请贵军多多关照!”
那名少佐朝着世敬德一鞠躬,他的举动让世敬德苦笑了一下,这是胜利者享受的待遇吗?也许,那名少佐觉察到世敬德的心思,他用流利的中文说道。
“中尉先生,你必须要知道,这场冲突,无论是中国或是曰本,都不可能会是胜利者?”
远在南京美国驻华大使馆内的大使办公室中,柔克义看着从两[***]队前线观察员那里发来电报,电报的内容是确认中曰两国已经履行协议于奉天、大连、抚顺实现停火。
“恩菲尔德中校,你觉得停火令能维持多长时间?”
放下电报的同时柔克义,把视线投给面前这位有着西班牙血统的陆军中校,同时打开桌上的烟盒,这盒香烟是他前往中国皇宫,与那位皇帝会面时得到的礼物,与满清礼物的奢侈不同,那位皇帝在送礼时,甚至可以用吝啬来形容,这么一盒烟最多只值5块钱。
“维持到中国人需要用战争在为自己在谈判桌上加筹码的那一刻!”
留着与中国皇帝陛下相同的“普鲁士”式胡须的思菲尔德中校接过香烟,“叮”的一声,打开镶嵌有宝石金质火机点着香烟,这种新式火机可是中国皇室指定的品牌,仅一个18k金的火机花掉他三个月的工资。
优雅的吐出一口香烟,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窗外正下着一场春雨。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过停火,即便是现在停火了,也不过是为不久之后的重战重整旗鼓罢了!对中国人是如此,对曰本人也是如此!”
从一开始,恩菲尔德中校就坚信所谓的和平,不过只是中曰两国暂时的“稳敌”之策罢了。
“别看曰本派出了伊藤博文,可如果说,曰本击败了对俄罗斯的舰队,那么第一个站出来撕毁停火协议的不会是军队,而是伊藤博文!”
“恩菲尔德中校,你觉得这场战争谁有可能赢得胜利?”
柔克义微皱下眉头,随口问了一句。
“大使先生,这要看我们从什么角度去看待这个胜利!”
“如何看待胜利?”
中校的话倒是让柔克义一愣,难道说胜利者还会因看待角度的不同,而发生变化吗?
“是的,大使先生!”
三口两口吸完了这根用土耳其烟草的卷制的香烟,恩菲尔德中校喝了一杯茶,似卖弄一般的继续说了下去。
“在军事上,如果曰本赢得同俄罗斯的海战,那么为了避免在海上遭到打击,中国很有可能会吃亏,也许他们会凭借优势陆军在陆地上支持下去,但最终……大使先生,不要告诉我,我们会真正的愿意为了保护中国的南方和曰本人打仗!”
他这么说,柔克义倒是没说什么,无论是英国或是美国都不可能为了中国和曰本人打仗。
“在英国还有我们的压力下,中国只得同曰本媾和,所以,在表面上,曰本是胜利的一方,但是无论结果如何,对中国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恩菲尔德的话让柔克义不禁有些惊讶,失败者反倒成为胜利者,会有这种可能吗?
“这是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不愿意看到曰本过于强大,所以维持远东的平衡,俄国人没指往了,就只能依靠中国了,而中国人的主动对曰作战,又彻底打消我们对这两国结为同盟的顾虑,所以战争结束之后,中国人会在另一个战场上赢得胜利!”
原本有些惊讶的柔克义这会才点点头赞同着恩菲尔德中校的看法,这个中校与其说是一名军官,倒不如说更像一名政治家,至少在柔克义的眼中,他绝对是一名出色的亚洲问题专家,而不仅仅只是一名陆军军官。
“你的意思是,源源不断的资本注入,甚至于军事上的帮助,这种可能姓很大,无论是英国或是美国,都不可能接受一个没有任何制衡的曰本,对于美国尤为如此,所以总统先生才会发电要求我们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出对中国的友好,但是尽管如此,我个人还是不太乐观,”
虽然赞同恩菲尔德的看法,但柔克义同样也有自己的看法。
“即便是曰本击败了俄国海军,他们也不可能全胜,曰本办有四艘战斗舰和八艘装巡,虽然在旅顺俘虏了几艘俄国人的战列舰,但那些战列舰要到明年才有可能投入使用,他们赢了也会是一场惨胜,这场战争的目标自然就达到了,俄国受到曰本的消弱,曰本被俄国消弱了海军,中国人消弱了他们的陆军,这场战争正如我们所期待的一样,无论是曰本或是俄罗斯都受到了严重的削弱!”
这场战争就本质上,就是在英美德三国各有所需的情况打响的,两个潜在的敌人都被如愿削弱之后,中国人怎么可能还会从中渔翁得利呢?
“大使先生,您所说的是要看战争的结果,我所说的是看中[***]队的表现,他们的表现已经让各国相信,新生的中华帝[***]队完全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国家,仅此一点,就足以让各国投资人对这个国家充满信心,有了信心,就有了钱,有了钱他们就能够发展工业,中国的市场是四亿五千万人,而曰本则是四千六百万人!”
在说到两国人口时恩菲尔德中校特意加重了语气。
“如此庞大的市场,是各国投资人所无法忽视的,这场战争之后,完全收回关税自主权的中国,通过国税自主等一系列的方针,在实施关税保护后,面对关税保护和适当优惠的吸引投资法案,各国企业界只会进一步加大在华投资,到那时,中国人依然还是赢家,曰本人或许有可能赢得现在,但中国却通过这场战争赢得了未来!”
“似乎我们的意见存在有分歧不是吗?”
柔克义微微一笑,看着有些激动的恩菲尔德中校,他或许具有敏锐的政治嗅觉,但他却容易激动,对于任何政客而言,这都是大忌。
“但历史会证明,我今天所说的一切,而且……大使先生,这一切并不需要太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