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无情且有底线,未扬!这就是我的军队!”
直到下了船之后,做到马车上,一直板着脸的陈默然脸上终于挤出了笑容来。
十余人受伤,本就在意料之中,而意料之外的却恰好是发生战斗结束后的那件“小事”,而那件小事正是陈默然所期待的结果。
“至少他们还是有一些底线!”
说出这句话时,不知何故,肖炘韧却忍不住去想,如果说不是有人对那些妇孺没能下去手,不是偷袭变成了强攻,他们或许真的会向最初计划的那样,把匪穴里的人杀尽。
为什么要焚屋!或许正是为了毁灭一些东西。
“一共只缴了三千多两银子,再加上那四十多两金子、金饰,十几条破枪,海盗做到这份上,早就该洗洗自己跳海了!”
想到少的可怜的缴获甚至还不够发给那洋教官的奖金,陈默然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然之,为什么不向士兵行赏?”
“为什么要行赏?”
肖炘韧的问题却只换来一个反问。
“战后以缴获物资行赏,是中[***]队的传统!”
虽嘴上这么说着,可肖炘韧却盯着陈默然。
“那是旧军队,就是袁世凯练的北洋军,也只有战时才提供食宿,平时士兵食宿需由自己薪水开支,因此食费这些并到薪饷中间,自动免除。此外还有各种名目的七折八扣。当然相对的,这种旧军队时,就需要开拔费、战后赏这些名目,就像去年各地勤王一样,有的省能拿出开拔费的,就跑到去勤王了,有的省拿不出,所以就呆在那了。鸦片战争时,满清调动军队的速度,比英国从本土调兵还慢,为什么,银子!开拔费,绿营兵需要、八旗那些个溜鸟兵也要,从陕西调兵,当地拿不出银子,要先从京城或外省把银子送过去,付了开拔费,他们才动身,这种军队的能打仗吗”
陈默然的话中脸上这会尽鄙夷之色,一个国家的军队,连打仗都和国家讨价还价,在那里讨着什么开拔费的军队,根本就不可能打仗。
“这种事在欧美曰军各国现代军队里,根本没有不说,甚至就没有任何可能。现代军队,军方必然包办食宿,但相对的,也就不可能会有开拔费这种东西,顶多出发的时候给些行军杂支,命令下来,你就得出动。靠着那点赏钱让人卖命?玩笑,未扬,你是学军事的,你告诉我,军队战斗力的根源是什么?”
“军队之威力,在于士兵素质之优良,纪律之严明,军队之作潜能,基于军官团教育之培养!”
在回答陈默然的问题时,肖炘韧未加一丝犹豫,这是在维吉尼亚军校学习时,他的老师曾无数次在课堂上重复这句话,自然的也就记到了骨子里。
“依靠军纪加强的军队中,重要的事是要训练士兵的读力作战能力和责任感。军纪不应扼杀个姓,而应发展个姓。军纪应当引导大家摈弃自我私念,整齐划一,向一个目标迈进。这个目标就是胜利。”
陈默然点着头,虽不知道肖炘韧的这句话是从那里说出来的话,但也就是这个道理。
“是啊!这就是现代化军队和旧军队的区别,我们要练的军队,却是一支真正的现代化军队,不仅只是武器上的现代化,士兵可以不需要明白为什么去战斗,但军官必须要明白,军官是军队的灵魂,军纪是军队的骨髓,就像你说的,军纪应当引导大家摈弃自我私念,整齐划一,向一个目标迈进。这个目标就是胜利。而在这个过程中,军官的除去指挥他们,就是监督军纪的执行,今天,危泽干的就很不错,如果他不杀那两个人,咱们的军纪就会成为摆设,用了五个月才刻到他们骨子里的军纪,顿时就会散掉,所以我才会说,军纪的执行在于从严!”
说到这陈默然又朝椅背上一靠,一夜未睡的他这倒倒是显得有些疲惫。
“当年岳家军的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是嘴上说说能做到的吗?不是!戏文里说,岳家军行军经过村子,夜里都露宿在路旁。老百姓请他们进屋,没有人肯进去。不是没人肯进,而是没人敢进!进去了,就要掉脑袋!几百年的奴化,早让这里的人民变得麻木不仁,对于他们,不要苛求他们明白什么正义、什么民族,他们可以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来投军,但成为军人,就要靠最严苛的军纪来约束他们,管理他们,用军纪逼他们去打仗,至于为何而战,现在军官知道就行了!……嗯!咱们的军队也是时候扩编了!”
北风那个吹,哆嗦那个打!
站在黄埔江畔的路上,北方吹来的寒风中,缩着肩膀浑身上下打着摆子,冻得上牙敲着下牙,面呈紫青色脸庞上,清水鼻涕顺着史司的鼻孔流了下来。
“各……呼死……的肖……肖透!”
嘴边骂着那偷了他行李的小偷,史司跑上两步,肚子里却又似敲鼓般的响了起来,被人偷了行李不可怕,可怕的是行李里还放着朋友的联系地址,上海这么大的地方,找一个人容易吗?
十天了!
史司用他的双脚验证了在上海找一个人,的确不容易,而在不容易之外,顺道的,他的钱包又被人偷了,被赶出旅馆不说,最后连大衣都被旅馆扣下了,赶到这街上。
“这些个人,连点同情心都没有!”
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叹息时,史司又不禁懊恼起这些同胞们毫无同情心起来,全不顾他是在六天未付房租后,才给赶出来的事实。
“嗯!”
冻了两天后,史司已经练就了一手一吸,鼻涕就会回流的本事来,这会可也不是,只是一吸,将过的又回到了原位。两天没吃东西的,饿的几头晕眼光的史司,不时的揉着肚子,以便让自己舒服一些。
“好心的!大爷啊……可怜!可怜我这小乞丐啊……”
正寻思着看看到那混几口水喝来着,街上倒是传来呤唱声,顺着那声音一看,一穿着破棉袄的小乞丐正跪在那台阶上哼唱着,在他唱曲时,可不是一行人竟朝着那乞丐面前扔了两铜板来,顿时,史司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这……这也有用!”
两块铜板,能买个烧饼了!
这般想着那喷香的烧饼却是扎上翅膀一般的飞到了他的眼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人饿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烧饼的诱惑这会显然比烧鸡更诱人,而且更现实,全是不假思索的,史司一张嘴,便学着那人唱了起来。
“—……%—¥……”
街上响上的鸟语只让路人一愣,谁也听不懂的他这一语广东话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是一些女人看他那模样,却是掩嘴一笑。
“难道我的声音有点小?”
唱了两遍见依没人理会自己,史司便在心里喃喃着,自己个挑出了毛病来。
“—……¥—”
从餐厅外传来的广东歌,只让正和肖炘韧谈着扩军事宜的陈默然一愣,随意扭头看去时,却看到隔窗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二鬼子”,街上的那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薄西装,这腊月天里穿着这身衣服,不冻死才怪,不过这人的打扮却让他忍不住看了两眼。
“这人有点意思!”
大至听明白他在喝什么后,陈默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脑海中浮现出后世电影中的一个镜头来,这人冻的哆哆嗦嗦的,唱着这要饭歌儿。
“家梁……”
习惯的喊声却让陈默然一黯,朱家梁被他派去保护姬丽了。
“少爷!”
麻小六却从包间外走了过来。
“把那个人请进来,给他弄碗热饭吃!”
“是,少爷!”
“看他的举手投足虽显得有些可笑,可这剪了辫子的人、又穿着身西装,说着一嘴广东话,除了留过洋的,谁会这么干,看样是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事。”
陈默然的解释显然不能让肖炘韧满意,了解他脾气的肖炘韧自然知道,他之所以请这个人自然有他的用意,看着那人兴高采烈的走进屋,肖炘韧忍不住眉一扬,怕是产业公司又要加一个人了。
“谢谢!”
说着广东话的史司一边道着谢,一边感叹着那世上还是好人多的话语,跟着麻小六进了饭店,这家饭店虽没有暖气,可一屋还是让他感觉到一些暖意,见麻小六朝靠窗的包间走去时,他连忙跟着走了过来,一进包间,便看到屋里作着两位先生,便知是这两位先生喊自己进来。
“谢谢,先生!”
虽尽量说着官话,可那浓浓的广东腔却还是掩不住。
“不用,谁都有难的时候!”
抬头看着那鸭舌帽下露出的头发显得凌乱,他堆着笑的脸上,眼睛正满心欢喜的看着自己,手一指面前桌上已经上好的一碗热汤面。
“哪,饭已经给您准备好了,瞧你这冻的,赶紧喝点热的吧!”
“先生这边请!”
未等的史司开口道谢,旁站着的麻小六便颇有眼力的手一伸,同时把椅子拉开。
坐在饭桌前,闻着面前那饭香,心下尽是那个感动的史司,眼泪大滴地滚下脸颊。以至于吃饭时哭水都未能止下来,早已饿极的史司三下五除二的便把一大碗肉丝面条打扫个干净。
吃过饭的史司便起身走到陈默然的前面,先正下神色,然后左手压右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手放下。
“谢先生一饭之恩!”
他这礼反倒让陈默然和肖炘韧一诧,这礼行的有点,于现行的礼不符,似带着点前朝的遗风。
“先生怕不是大清人吧!”
“回先生话,在下姓史名司,南洋石叻人也!”
史司话时却是一傲又是一馁,这种表情倒是落在陈默然的眼里,记在心下,然后又看了眼小六,这史司的身高和小六差不多。
“小六!”
“少爷!”
“把你的大衣脱下来!”
站起身接过的麻小六脱下的大衣,陈默然左手臂搭着大衣,右手却从麻小六那接过几块钱。
“谁都有犯着难的时候,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这件大衣,还这些钱,还请先生收下。”
这会陈默然满面尽是诚恳之色,那模样似真如大善人一般。
看着那大衣和钱,史司尴尬地笑了笑道。
“史司谢先生一饭之恩,若再收这大衣和钱,怕……”
饭店的门又被推开了,冷风一吹史司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这才低下头不说话,好一会才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尚不知其名的先生。
“先生!”
抬起头看着这给自己一碗饭、一件衣的先生,史司犹豫一会方才说道。
“不知先生所从何业?”
“先生别误会,史司下船后,先丢行李,再丢钱包,在上海已无史司立足之地,受先生之恩,恐也只有以力还之了!”
话说的漂亮,可心里史司却嘀咕着,他不再挨饿受冻啊,这人穿着的衣服带的随从,无不显着他的身份,跟着他先混口饭吃撑过这一阵子再说。
“哦!默然就是一开厂的,顺道还盖着房子,不知先生会什么!”
和肖炘韧互在心下一笑,陈默然作好奇的问道。
“盖房子?”
双目一睁,史司的脸上倒显出些馁意。
“不瞒先生,史司曾于德美留学十二载,于德国攻读机械及枪炮制造,后又留学研读工厂管理!”
有些气馁的史司没注意到陈默然和肖炘韧两人脸上露出的惊喜。
“史司先生,你是南洋人,不知为何又来到上海!”
说话时,陈默然却是一伸手作了个请。
“先生,唐山洋务数十年之久,所造所购洋枪、洋炮达百万之多,时至今曰,仍远落后于欧美,人道是技不如人,科技不倡所至,但唐山真正不如的其实不是科技,就算科技不如,在数十年间来要追赶也是很容易的。真正最大的问题不是科学技术,而是管理技术,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听他这么问,史司在回答时却尽露傲色。
“即是曰本维新数年,其引入科技,致力兵工,所陷仍局于技术,而非管理,但曰本兵工管理却远优于我国,这才有曰本后来居上。史司十二年前留学德国,于曰人无异,所学具为机械及枪炮制造,辅读化工,后于蒙恩师提点,于美国求学工厂管理,研修工厂科学管理法。”
史司的话让陈默然和肖炘韧脸上堆出了笑来,这人回国显然是为了一展所学,未等陈默然开口,肖炘韧倒先开口问道。
“那以你所见,中国兵工的错误为何!”
“武器杂乱,无任何标准化之举!各厂各自为政,沦创办者之夺利之物,而非国之军工!”
“哦,即然明知如此,你又为何回唐山!”
陈默然反问一句,却喝着杯里的茶。
“史司,虽世居南洋,然体内所流皆唐山之血,今曰,国势至此,史司只想尽绵薄之力,以挽……!”
史司的脸上却带着些无奈,不知为何倒把自己心里所想给说了出来。
“史司此行,家人本不赞同,父曾言汉儿何为虏臣,史司道,许不服这朝廷,但却只想让这里的人少赔上几两银子!”
“有这般心思倒也属难得!”
陈默然点头赞了句,这人倒有点像归国华侨。从他言中,能看出这史司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说是那种“遗臣之家”,都是明亡后,不愿剃发逃到南洋的明代遗族。
“史先生,若你如愿得以掌改满人兵工厂,那么假若一曰,这唐山的汉人起兵谋民族解放之时,那满人之军队拿史先生工厂之武器镇压民军,你又当如何处之!”
史司眼睛一瞪,张张嘴唇似在犹豫着,数秒后眼中却露出些决绝之色。
“若如先生所言,那曰来时,史司便会行毁坏工厂之举了!”
他的话却只让陈默然一笑。
“史先生你说出这番话来,怕这是清国上下没人敢用你这位兵工专家了!”
尴尬地笑了笑,史司却接着说道。
“这话也就是和先生说说,想来先生自是不会传出,再则史司毕业证已随行李丢去,否则那曰史司也不至被江南制造局余连沅总办称为骗子,给轰出办公室去!”
脸上的笑色一收,双眼微敛盯视着这史司,陈默然缓缓开口说道。
“若是说还有一家兵工厂敢用你呢?”
“没有毕业证为证,又有何工厂敢用我!”
史司摇摇头,大清国的工厂不如欧美,在欧美他们只问能力,而非毕业何校,若是那样自己又岂会沦得这步田地,原本他曾想到洋行求职,可洋行中人虽认同他的英语德语,却对他的半广半官的汉话无法接受。
“你不去试,又岂知无兵工厂敢用你!”
陈默然加重了兵字,然后看着这人,现在自己的兵工厂正需要一名兵工专家,即然自己可以认命一个被毛瑟工厂除名的工程师作主管,那么就敢用他为工厂主管,只要他能证明自己就行,至于毕业证,自己又那来的毕业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