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台吉的脸上流露出的乃是一股愁虑之色,大厅里的火光映红了的他的脸,便使得这股神色显得分外清晰。
他高高地端坐在紫檀木的大椅子上,手里的八面小旗子翻来覆去地来回倒腾着,宛如风车的转动。但是,这只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下意识动作而已,和他的思维一点关系都没有。紧皱着的双眉更没有因为这把玩旗帜的动作而得到一丝的纾解,黄台吉心里所承受的压力却反而更加沉重--
多少年来,金国勇士们野战就没输过!
可是,先前石景山那一仗,却是不折不扣的输了。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黄台吉口中喃喃自语,这句话自己长久以来那是深信不疑的,可是现在--现在只有反复念叨,才能再强迫自己相信。
“这个张力,竟然先打下了金州卫,又在石景山大败我军,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实在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
黄台吉喟然长叹,张力的横空出世,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而张力所部团山军的战斗力之强也远超他的估计--对于这个有生以来所遇到的最强劲的敌首,他实在无法不发自内心地发出几声赞叹。
“张力此子,如能为我大金国所用,何愁天下不可得!”
在黄台吉那根深蒂固的思维中,招降纳叛向来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做白不做。
一想到此,黄台吉的眼神略微有了些改变。自从老汗王奴儿哈赤立国以来,金国膨胀迅速的最大助力,就是那些归顺“我大清”--啊,不,“我大金”的汉人了。这些明朝的降将,在各个方面都有贡献,内政外交军事,简直是一条龙的服务!
黄台吉眼光突然无比热烈起来。若是肯花代价,就是给那张力封王,只要他归顺大金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哼哼。封王!崇祯小儿,你敢给他封王吗?!本汗王就敢!”
很显然,黄台吉很清楚,汉人王朝从汉高祖刘邦斩白马盟誓以来,封异姓王那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
这一场大雨让蒙古人无法前往通州的同时。也给了明廷喘息之机。
不过团山军在通州城中早就做好了万全的防御,守城不比野战,鞑子若敢前来攻打通州,张力保证教他们后悔来到人世间。
不过,能有一些整休的时间,那也是很不错的。毕竟张力现在可是个大忙人,譬如要接见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的管家……
通州城守御官厅的会客厅中,张力高坐在太师椅上,地上跪着一个青衣小帽之人,正是温体仁的管家温成。
张力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很清楚--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温成别看只是个管家,平常若非朝廷大员,定然是压根儿也不搭理的。
温成已经跪了很久了,膝盖都有些酸痛了,心中正叫苦连天之际,终于听见张力说话了:“温管家,起来说话吧!”
温成麻溜地应了一声诺,连忙爬了起来,悻悻地站到一旁。开口道:“张大人一战功成,实在是可喜可贺!我家老爷对张大人赞不绝口呢,老爷说张大人是国朝三百年第一勇将!”
张力心中只有两个字“呵呵”,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是吗?”
“是呀!太是了。简直是--”温成一迭声地附和着,不管张力说什么,那是必须附和,这可是老爷再三交待了的……
“呵呵。温大人果然老成谋国,本官甚是钦佩呀!”张力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轻轻地喝了一口茶水。
温成一听张力这话。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现在张力可是个香饽饽,正所谓“简在帝心”,老爷送了那么多银子才在皇上心中排上了号,可张力这武夫凭着一场小胜,竟然让整个京师官场持续地震……
唉,真他娘的不值,老爷送出的那些银子,真是喂了狗了!
虽说温成心中有些嫉妒张力,不过他也是人精一个,是绝对不会在脸上表现出什么的。他的脸上,除了谄笑,就是媚笑,看得张力嘴里头直冒酸水。
张力剑眉一挑,淡淡地道:“不知温管家前来本官守御的通州城,有何贵干呀?”
来了,来了,温成心神一凛,知道现在是抖干货的时候到了。
温成上前两步,走到张力跟前,躬身一揖之后,小声地道:“张大人,我家老爷有言,贵部团山军的军饷一次发两年,足额发放,明日就可以运到通州城中来。唯独有一事,还望张大人转圜一二……”
张力眼中精光一闪,尼玛--
朝廷不是缺军饷吗?首辅大人发军饷一发就是两年,真真是大方呀!
张力也只思忖了片刻,便开口了:“温大人要本官转圜何事?”
这个世上又岂会有免费的午餐?这一点张力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所以张力必须先问清楚,温体仁到底想干什么。
若是以为张力打了场胜仗,朝廷便发军饷,还一次将明年的也发了,那只能说你图样图森破……张力一点都不怀疑,就算自己将黄台吉的狗头砍下来献给朝廷,最多也就是换来几句褒奖,要钱那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不其然,温成面露难色,沉吟了好半晌,这才小声开口道:“张大人容禀,先前我家老爷已经上了奏折,将首逃和战败的罪名加到了卢象升身上,现在……咳咳……”
睁着眼说瞎话,即使是奸猾如油的温成也觉得有些说不下去,只得干咳了两声,而后才继续道:“那卢象升不是穿着麻衣孝服上阵的么?还望张大人成全他才好……我家老爷保证,朝廷给他赏个谥号……”
“呵呵--”张力冷笑一声,脸色很快变得铁青。
张力唰地一声站了起来,目光如刀子一般盯着温成的眼睛。温成不敢对视,立刻低下头去。
张力很快就将目光从温成身上移开,眼睛变得愈发深邃了……
卢象升,这就是你保的朝廷!
我记得你说过,国无道,至死不变!这种无道之“国”,何苦保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