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浪没有办法答话,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他只能够听着,甚至连屈辱不敢的愤怒吼叫都发不出来……
这是屈辱的,被击败本是屈辱,胜利的敌人对自己没有应有的尊重,那更是彻底的屈辱,尤其对于一个自负的高手而言。
零儿却仍然没有放过继续羞辱从浪。“你从浪空有练武功的资质天赋,却一次次黯淡收场。如今你的武功跟容儿还差了两个档次,凭什么挑战我的断情刀?你以为我赢的璀璨,你错了,我根本没有把你当作对手,就如同当年白色黄昏一样,从没有把你当作真正的对手。”
零儿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从浪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
对着尸体说话,尸体当然听不见。
小船,仍然在随波逐流。
岸边,奔过来一条身影。
零儿并不意外的身影,她早知道,容儿很可能回来。
容儿果然来了。
她跃上了小船,看见了零儿脚边的尸体,更看出这是一场什么样的决斗。“你没必要。”
零儿本没有必要进行这种决斗,利用神作的弱点,从浪本身的刀法武典级别比零儿低不少,刹那发动断情刀一击,根本是稳操胜劵,从浪纵然能够挡住,也绝对承受不起,不死也必然重伤。偏偏选择这种凶险的一刀定胜负的拼杀方式,是为什么?
“结果很好,他已经放弃重出江湖。从浪就是这种人,面对失败不是忍着屈辱爬起来再战,而是远远的躲开。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你来这一趟。”
这就是零儿的目的,即使她不说,容儿其实也明白。“我只是想让他忘了我。如果是我亲手击败他,杀死他,以他的性格,永远都不会再有练武功的念头。”
“你真这么想?”零儿晒然一笑,眸子里,流露出别有深意的质疑。
“难道不是?”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倒明白你为什么还记着他了。因为你并不真正了解他——”零儿冷冷然道“如果杀死他的人是你,他会重出江湖,还会忍着屈辱不停苦练。他可以允许自己败给任何人,却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败给你。因为那是他可怜自尊心最后的防线,失去了,就连最后一点骄傲都会没有。我知道,你觉得几百年了,他一直一个人,从没有别的女人,这让你很感动。可是,这种事情你不该相信你自己,应该相信我。我比你懂,还比你懂得多。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你,才能一直孤独的思念,如果他得到了,了解了你,很快伤心的就是你自己。”
“我对白发魔女宫对人心偏激看法的那一套没兴趣,不必多说。”容儿干脆了当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跟你说的不是白发魔女宫对人心的偏激看法,而是我对人性的看法。”零儿一跃飞离小船,她发现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容儿不会听,因为容儿在这方面,本就是感情经历空白的人,她懂的是江湖,对江湖中人性的看法跟她一致,却偏偏因为感情的空白,对爱情加以神圣,特殊不同的标签,于是,对江湖人性的那一套,完全不用在贴着神圣特殊的情爱领域。
零儿来之前,见过喜儿。
喜儿对于她要来杀从浪的事情,不置可否。
人在伤害中成长,这是喜儿一贯相信的真理。
却从没有支持容儿跟从浪有所发展,却也从没有出言反对。
零儿知道喜儿的想法,她明白容儿只能亲自经历,才能够弥补这种空白,容儿本就是这种人,如同初入江湖时候的单纯天真,是经过漫长对江湖残酷的认知,最后才得以醒悟一样。但喜儿感情上却又并不希望容儿去承受这种伤痛。
零儿坚持来了,如果容儿无法通过言语明白,零儿认为,那就该早些让容儿自己去在伤害中成长。
所以她来的,不早不晚,恰好在杀死从浪不久后,容儿赶到。
零儿上岸,走出不愿的时候,背后的容儿也跳上了岸,不是跳上前往最近重生点的镇子,而是追上了零儿。
零儿笑着回头。“你不去?”
容儿面挂微笑,摇头。“我不去。我知道,你怕我有一天因为感情的空白懵懂而万劫不复。可是我不会的,我知道这是自己的弱点,这方面我一窍不通,只有看到别人的,却从来没有体会。可是有一点我能做到,也做到了几百年。我可以根本不去触碰,你不说我也明白,我跟他如果真的了解,真的在一起,很快就会分道扬镳,他的脆弱会让我无法忍受,我对灵鹫宫看的比别的更重也会让他无法接受。我记着他,但永远不会触碰他,走近她。我想,其实大约跟你信奉的道理也相同吧?只有永远不求得到的情,才是最美而且永远不会改变的情,这不也是吗?”
“是,我不会再为此担心了。”零儿微笑牵着容儿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并离去。
零儿觉得,也许她猜错了,喜儿从来没有支持或者反对,也许因为喜儿一直相信,容儿能够用自己的办法,克服自己的弱点和不足。所以,她认为自己也应该对容儿有这种信任和信心。
天黑了。
又亮了。
从浪仍然在重生点。
临死之前,他捕捉到熟悉,思念了几百年的能量波动,灵魂波动。
那是他做梦都渴望再见的女人。
他以为她会来。
可是,他等了八个时辰。
她仍然没有来,甚至在他的意识捕捉范围内都从没有出现过她的踪迹。
从浪站了起来,给老朋友传音入密,只有一句话。“很抱歉,我不会重出江湖了,大约,我该永远的离开。”
从浪关闭了传音入密。
大理,有一间寂寞酒馆。
西门无钱擦拭着酒杯。
今天的客人不少,但这个时间还来喝酒的客人一向不多。
从浪走进寂寞酒馆,打量了一圈,径直走到西门无钱面前。“听说,你这里能听到有趣的故事。”
“是故事,但请别用有趣形容,可以认为荒唐滑稽可笑不真实,但请别说它有趣。”西门无钱很认真的回答,从浪从他的认真中,看出他的在乎。从浪笑的很高兴。“在这个世界,怎么结束自己的痛苦?无所求,求不得,进不能,退无路。很多年前我就在想,怎样才能够结束这一切,真正的死亡?那只是一种能够幻想却得不到的幸运。很多人觉得大杀戮很惨,可是我很希望自己是她。我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让我知道,原来有这样的办法。所以,这个有趣不是一种冒犯。”
“喝点什么酒?”西门无钱没有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因为他看出来了,从浪是一个伤心人,还是那种,伤心了很久很久,绝不会因为伤心而流泪,却无法不继续伤心的那种人。所以他接受了从浪口中的有趣。西门无钱遇到过不少这种人,他们为的不是故事,大多都只为一个问题。
“喝什么酒能够让你为我解答一个问题的话,那就什么酒。”
西门无钱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个人也是为了一个问题而来。他倒了一杯酒,推到从浪面前,从浪二话不说,一口喝干。
西门无钱又倒了一杯,从浪又立即喝干,没有问酒的价钱,仿佛这酒不管有多贵,他都会喝。
“这是寂寞永恒酒,不卖,从来只请你这样的客人喝。所以你可不必喝的这么快,何不慢慢品尝?”
“有区别吗?这酒也卖不出去,因为它的滋味,本来就只有一种人喝的出来,不是这种人,即使你一文钱卖给他们,他们也一定会说你这酒根本不值。”从浪面挂微笑,似乎笑的很开心。
西门无钱听了,也笑了,他认可这个说法,也相信这句话。“故事里的人,至今没有在寒冰中死亡,我每年都会去看望一次。”
“谢谢……”从浪取出一叠银票,放在酒台上。“……谢谢你的酒,也谢谢你的解答。”
“我说过,酒不要钱。”西门无钱无奈的推辞,尽管他其实知道,基本上这没有用。
“我更不需要钱。”从浪走了……
看着从浪离开的背影,西门无钱拿起笔,迅速画下从浪的形容,把画像跟银票一起,收起,明天他会带去钱庄寄存。这么多年来,他收到的这种‘遗物’已经有一千三百多个,他这些都是没有回来的人,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西门无钱不知道,也许他们只是不会再回来索要自己留下的银票?但西门无钱仍然存放着,如果有一天,有人回来了,他想还给他们。
因为,那很可能带着,能够解答他疑问的答案。
那个答案,他即使倾家荡产去买,他也愿意。
可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没有人能够带来那个他需要的答案。
但西门无钱不急,他会一直经营着寂寞酒馆,一直等待,即使永远等不到那个答案,他也会永远等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