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我和孙六壬站到了这口古井前。古井的四周都是石头铺就的地面,两个华灯分别排列古井左右。我伸头往古井里看了看,里面挂着一个巨大的锁链。这个锁链我听说过,当年日本人侵华,曾经拉过,但是半途而废。具体的原因不明。
现在想来,和道衍当年的八臂哪咤布局是有点关系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脱下外衣,孙六壬看见我穿着一身的道袍,道袍上织着牡丹,只是光线太暗,她看不出来是绿色牡丹。
这是我第一次穿这件表明诡道身份的道袍,也许以后永远都没机会再穿了。华灯的突然熄灭,方浊利用诡道的牌位做到了。
和当年的孙拂尘一样,我站在这个古井旁边,等着和梵天去面对。当我看到两个华灯之间出现了一个比夜色更黑的屏风,心里不禁哑然失笑,我和孙六壬猜错了,我们以为古井是个通道,其实没那么复杂,既然是梵天所在的地方,当然不会让人引导去那种具有实体的地方。
我又被守门人给骗了,其实在七眼泉就能进去,甚至在古道也行。没有什么空间上的障碍,因为梵天既然有那么大的能力,当然不会被空间所限制。
我拉着孙六壬走到了屏风之后。天地瞬间黑暗,瞬间扭曲,但是又静谧无声。
我看到了当年,孙拂尘带着几个人,也是来到这里,他们和我现在一样,在黑暗中摸索,他们都剑拔弩张,意志坚定,杀气到现在都在残留。
这里曾经有过厮杀,难道当年孙拂尘进入的时候,有过强大的对手在这里和他们拼斗,但是我让我感受到无比的恐惧的是,我能察觉到孙拂尘是带了六个人兄弟进来的,他们的杀气,他们的痕迹,他们的气味,我都能感受到。
但是我感受不到和他们拼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不仅是察觉不到,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我连忙把孙六壬拉到身边,身体紧张,每一个毛孔都在尽力去感受那个来自未知的威胁。越是虚无无物,我越是心惊胆寒。
但是我谨慎的拉着孙六壬走了七千二百六十三个水分,仍旧没有遇到任何真正发生的威胁。我心慌的厉害,没有预兆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但是周围一片寂静。
又是一道屏风在我面前,我看到了当年的孙拂尘也站在这个屏风前,和我一样在犹豫,在踌躇,但是我们非进不可。
孙六壬轻声的说:“我进不去了。”
我回头看着孙六壬,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她了,这个一直陪着我东奔西跑,让我慢慢去体会八寒地狱的丫头,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她毕竟陪着我走了过来,现在却在最后的关头,走不进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走不进去,他父亲能进去,为什么她不能。
“我在这里等你。”孙六壬轻声的说,“我等你出来,无论我的父亲是死是活,给我一个消息。”
我突然看到当年孙拂尘的六个兄弟,对着孙拂尘说:“大哥,我们等着你出来。”
我身体战栗起来,他们是在孙拂尘进入屏风之后,被那个无法探知的东西给弄死了。那现在孙六壬岂不是非常危险。
我又犹豫了。
孙六壬摇着头对我说:“我说了等你,就一定会等你出来。”
我在这一刻,几乎被孙六壬的坚定给感染了,觉得她真的会等我。后来证明,她做不到。
我咬了咬牙,进入了屏风。
现在的世界是一片明亮,到处是层层叠叠的息壤,息壤呈现出蠕动的样貌,看似缓慢,却又让人觉得威胁无处不在。
“你来了,”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转身。
我看着他冷笑,其实我心里早就有过这个念头,他不是梵天,或者他就是梵天。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站在我面前。
孙拂尘!
“你花了这么多心血,布置了这么多,甚至不惜用你的女儿作为媒介,”我慢慢的说,“就是为了让我准备好了到你面前。”
孙拂尘微笑,“看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看见一个老头在当年对着孙拂尘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道士对老头说:“看来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老太婆对道士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书生对老太婆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和尚对书生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
。。。。。。
书生说:“我准备好了。”
和尚说:“我准备好了。”
老太婆说:“我准备好了。”
道士说:“我准备好了。”
老头说:“我准备好了。”
孙拂尘说:“我准备好了。”
我对着孙拂尘说:“我准备好了。”
“算沙,”孙拂尘脸色很好奇,“真的很有趣。”说完,他把沙漏给拿到手上,不停的翻转,。
孙拂尘说:“你来了我就走。”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你来了我就走。”
“告诉我为什么?”我问孙拂尘。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问:“告诉我为什么?”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白马过隙,势不可挡。”
孙拂尘说:“惯性。”
我问:“明朝的那个爆炸,让世界都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孙拂尘说:“错了。”
我好奇,“不是这样?难道我错了。”
孙拂尘说:“你对了一部分。因为你懂得太多了。”
“不是王恭厂大爆炸?”
“是的,又不是,”孙拂尘说,“我感兴趣的那次是扫把星撞地。还有,苏联那次的通古斯爆炸,还有,蒙古人杀光所有异族,还有,远古的水灾,还有,远古的天火。。。。。。”
“别说了,别说了。”我打断孙拂尘,“我已经懂了,这些东西都是惯性中的恐惧,梵天控制不到的恐惧。”
孙拂尘微笑:“聪明。”
“根本就没有梵天。”我说。
“没有。”孙拂尘说:“梵天是近百年才有的称呼。”
“根本就没有鬼魂。”
“我们说有,”孙拂尘说,“就能有。”
“根本就没有生死。”
“惯性习惯了有生有死。”孙拂尘说。
“根本就没有,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们就姑且认为有吧。”孙拂尘不再微笑了。
我想了一会说:“源头在哪里?”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问:“根源在哪里?”
“没有源头。”孙拂尘的话让我心若死灰。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没有源头。”
“可是会有尽头,”我笑了,“这就是需要梵天的地方。”
“真的没有了,”孙拂尘说:“多不好玩。”
我反驳:“好玩和不好玩有区别吗?”
“既然选定你了,”孙拂尘说,“无所谓一切了,那就是你了,什么都是你的,你答应吗?”
谁能理解这个诱惑,连秦始皇都追求的诱惑。
“用长生不老交换?”
“当然不是,”孙拂尘说,“那个太累,我们都承受不起,再说梵天,不惯性不习惯。”
“你累了。”
“我累了,”孙拂尘说,“不好玩了。”
“想想也挺好玩的,”我想了想,“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张光壁。”
“不多说了,”孙拂尘笑着说,“看来你是完全明白了,现在我问你,你答应吗?”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问:现在你答应吗?”
。。。。。。。
。。。。。。。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爽快的说:“我答应。”
我对着孙拂尘说:“我不答应。”
孙拂尘嘴巴张的老大,即便是她这种人,听到这种答案,也无比惊讶,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答案。
我对孙拂尘说:“你答应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屏风外的六个兄弟都给弄死了吧?”
“他们身上的能力太强,”孙拂尘说,“投名状而已,我们要做的就是专门对付这种人,让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看来我已经纳过投名状了。”我对着孙拂尘说,“原来走古道是这个目的。”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不答应。”孙拂尘说,“我再问你一次,这种机会很多人都想有。”
“但是合适的人不多。”我指着孙拂尘说,“比如你的女儿。”
孙拂尘的脸色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