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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月生瞥一眼老者,微微一笑:“人生七十古来稀,老人家正是颐养天年之时,阁下何忍,将老人家卷进来?!”

王炳清脸色一变,没想到萧月生说出这番话,偏偏又无法反驳,委实气闷无比,狠狠瞪着他。

老者缓缓睁开眼睑,电光一闪,虚室生白,射向萧月生:“小老儿我喜欢热闹,闲不住,跟在帮主身边,最欢喜不过,……至于颐养天年云云,就不劳阁下烦心了!”

他步履缓慢,走到萧月生跟前,电光在萧月生身上照了照,点头道:“没想到,阁下外功竟达登峰造极之竟!”

萧月生一笑:“老人家可走了眼,我乃一介废人,走火入魔而内力全身,哪是什么高手?!”

老者摇头,神色郑重,左手一捋眼角雪白的眉毛:“不然,不然,你力透筋骨,显然练的是外家横练功夫,何必骗小老儿?!”

孙玉如在一旁不耐烦,娇嗔道:“要打便打,何必在这里啰里啰嗦的?!”

老者瞥向孙玉如,双目电光一闪,孙玉如秀脸一变,只觉浑身上下都被他看穿了,衣衫也阻不住。

萧月生眉头一皱,已是生恼,旁人如何对他,他懒得计较,淡淡一笑,宛如看待蝼蚁,但惹到身边的人,却是绝不能容忍。

他斜前一步,挡在孙玉如跟前:“我既要走,你却要拦着,咱们无话可说,请——!”

说罢,一拳击出,仍旧是黑虎掏心,直直捣出,平实质朴,毫无花巧可言。

老者双眼电光一闪,宽大葛衣无风自动,霜眉飘起来,仿佛两条银蛇蜿蜒游动。

此是的他,整个人如同天神下凡,天威凛凛,众人只觉他高大威猛,不可战胜。

“咄!”他沉声发气,右拳捣出,只能看到一串的拳影。

“砰!”沉闷声响起,如一声闷雷在耳边响起。

诸人只觉眼前一晃,脚下颤动,心随之怦的一跳,快要跳出胸腔外,胸口一阵烦闷,几欲呕吐。

萧月生一动不动,缓缓收回右拳,脸上神情从容,点点头:“老人家好深厚的内力。”

老者退后一步,又退一步,脚印深嵌于地板,约有半尺来深,脚印边沿是蛛网般的裂纹。

他脸色本就微微泛红,此时加深几分,满脸红光,看上去如同喝醉了酒的人。

雪白眉毛耷拉下来,掩过眼角,葛衣重新贴到身上,整个人的精气神完全收敛起来,方才的刚猛威武尽皆消失,与寻常的老翁无异。

眼睑重新垂下,他缓缓摇头,叹息道:“唉……,老了,……真的是老了!”

“廉长老,不要紧吧?”王炳清关切的问。

老者摇头,眼睑低垂,淡淡道:“帮主,老朽惭愧,这位小哥儿外功强横,天下少有,老朽不是对手!”

王炳清呵呵一笑:“能胜得过廉长老,少侠可谓是奇才,区区实在佩服,佩服得很呐!”

萧月生摇头一笑:“不敢,我等告辞!”

说罢,抬脚向外走去,杜文秀与孙玉如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孙玉如犹不忘狠狠瞪一眼许鹏飞,嘴角噙着冷笑。

王炳清抱拳一拱:“三位少侠好走,区区就不送了!”

待萧月生三人走出了雅间,他脸色阴沉下来,淡淡一瞥许鹏飞:“飞儿,这次算你命大,若是他手段稍狠一些,你死也是白死!”

“是,弟子再也不敢了!”许鹏飞低眉顺眼,躬身说道。

王炳清阴着脸,声音却轻轻淡淡,哼道:“动手,须得眼睛放亮了!莫要高手低手都招惹,来头来,终碰到硬茬子,便是被人打死了,为师也报不仇!”

“是!”许鹏飞唯唯诺诺,随即又道:“师父,咱们就这般算了?”

王炳清摇头:“烟霞派,那可是泰山派都敢招惹,咱们一个归余帮,更不放在眼里了!”

“他们那是自取灭亡!”许鹏飞冷哼。

王炳清摇头,沉吟道:“也不尽然,谁也没想到,小小的一个烟霞派,竟藏着这般绝顶高手!”

“他能比得过天门道长么?!”许鹏飞问。

王炳清望向低垂眼睑的老者,恭声问:“廉长老,你看……?”

老者眼睑低垂,慢慢摇头:“天门牛鼻子的内功修为,是比不过他的,至于剑法,却是不得而知了……”

许鹏飞暗自一咋舌,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高手,现在想来,才觉得后怕。

“飞儿,把消息散布出去。”王炳清吩咐道。

“是!”许鹏飞点头,随即一迟疑:“师父……,咱们与他们交手之事……?”

王炳清摆摆手:“败在他手下,算不得丢人!”

“帮主高明!”老者缓缓出一口气,似赞似叹,说完之后,又低头垂睑,如入寂灭境。

见许鹏飞懵懂的神情,王炳清叹了口气,这个大弟子,资质是绝顶的,惜乎只有些小聪明,尚不开窍。

他温声问:“飞儿,你想想,他们得罪了泰山派,现又被人晓得行踪,接下来会生出什么事来?”

许鹏飞想了想,道:“山东武林人士都会打他们!”

王炳清露出嘉许神色:“不错!”

他又温声问道:“但他却是绝顶的高手,凭那些人的武功,能不能讨得好去?”

“自是不能!”许鹏飞笃定的道。

王炳清又温声问道:“被这么多人追杀,烦不胜烦,最终他们会如何做?”

许鹏飞沉吟,想了片刻,抬头一拍手:“若是换了我,定会杀人立威的!”

“嗯,不错!”王炳清露出赞许神色。

许鹏飞见师父赞许,精神随之一振,头脑越发的灵活,忙道:“师父,那他们就会结下许多的仇家!”

“正是!”王炳清点头笑道,脸上的阴沉消散。

许鹏飞兴奋的一拍手:“哈,师父,好一招借刀杀人呐!”

王炳清抚髯一笑,甚是自得,温声问道:“那为师为何将咱们被败之事传播开去?”

许鹏飞蹙眉沉思,半晌过后,道:“师父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咱们与烟霞派结下了梁子,泰山派那边……”

“嗯,你能想到这里,倒也难得。”王炳清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却也不尽然,还有一层心思,你却猜不出来。”

“请师父指点!”许鹏飞恭敬的道。

“这烟霞派,为师一向小瞧了他们,天下人如此,恐怕泰山派亦如是!”王炳清缓缓说道,抚髯望向窗外鹅毛大雪,目光远眺,似乎穿透了厚厚的乌云,看到了天之尽头:“他们与泰山派之争,并非一边倒,胜负难料,烟霞派是不宜得罪的,咱们须得将自己摘出去。”

“师父,我明白了!”许鹏飞忙点头道:“咱们这么一说,他们便不会以为是咱们放出的消息,也不会记恨咱们了!”

王炳清点头,微微一笑:“其实,为师还有一层深意……”

许鹏飞望向他,好奇疑惑。

“山东境内的武林人士与烟霞派相拼,最后会杀红了眼,实力必然大损,”王炳清抚髯望着乌云压顶的天空,幽幽而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许鹏飞瞪大了眼睛,咋舌不已,目光是满是赞叹与崇拜。

王炳清却是没有见到弟子如此眼神,望着乌鸦鸦的天空,眼前闪现萧月生的容颜。

此人从容自若,笑容闲适,看似浓眉大眼,却定是个智力超卓的人物,怕不会轻易如自己之愿啊……三人结了帐,出来八仙楼,一阵风卷着雪,劈头盖脸的砸过来,似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大街上一片空旷,人们都躲了起来,唯有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来,遮天盖地。

“先生,这么大的雪,咱们赶紧找个客栈罢!”孙玉如一手遮在眉上,不让雪吹到自己眼里,另一手牵着栗色大马。

“不去客栈,咱们赶路。”萧月生摆摆手,声音平和,击破大风阻挠,清晰穿入两女耳中。

两女惊讶的望向他。

萧月生一手牵马,一手轻抚着玄黑马的额头:“此地不宜久留,很快便有人知晓咱们来此,麻烦会上门。”

这匹高大的骏马通体玄黑,唯有额头上有一块儿白色的菱形,巴掌大小,格外显眼,萧月生的左手正摸着这片白色。

“哼,怕他们不成?!”孙玉如娇哼,底气十足,刚才见萧月生如此神威,方知还是小瞧了先生,再无畏惧。

“虽是不怕,却极麻烦,走为上策!”萧月生摇头笑了笑,翻身上了马。

两女见状,只能无奈的跟着上马。

一抖缰绳,三匹骏马欢嘶一声,撒开蹄子奔跑起来,顶着大雪,它们跑得更加起劲。

大街上一片空旷,骏马扬蹄劲疾,蹄声轰隆,宛如疾风劲雨。

乍一转弯,大街上正有两个七八岁的孩童在追逐嬉戏,不时从地上捧雪捏成一团,扔到对方身上。

两个孩童都是清秀灵慧,相貌相肖,似是亲生姐妹,咯咯笑得如银铃一般。

他们听得蹄声隆隆而来,眼见着三匹骏马破开大雪,挟着狂暴之势而来,又惊又慌,想要躲开,但双腿颤抖,却动也动不了。

萧月生三人并辔而行,杜文秀与孙玉如一左一右,纵横驰骋,雪花击打着自己,孙玉如兴奋难言。

见到两个孩童,已是隔着极近,杜文秀与孙玉如娇叱一声,手掌一撑马鞍,飞身而起,疾如箭矢,状如苍鹰,在地上一掠,各挟起一个孩童,放到道旁,轻轻拍拍他们,然后脚尖一点,飞身而起,落到了疾驰的马背上。

两个孩童站在街旁屋檐下,瞪大了眼睛,怔怔看着大雪中渐渐远去的三骑,身畔仍飘着淡淡的幽香。

萧月生坐在马上,看着二女兔起鹘落,挟起孩童,却从容不迫,心下暗自点头。

纵马而行,不大的登州府仅是转眼的功夫,已经出了城,来到往东的官道上。

萧月生一指远处:“那里有一座破庙,咱们前去歇息!”

两女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却是白蒙蒙一片,毫无所见,看不到什么破庙。

“先生,你看到了?”孙玉如疑惑的问,虽想问他是不是眼花,却怕他瞪自己,唯有更委婉一些。

“嗯,打马一刻钟便能过去。”萧月生漫不经心的点头。

杜文秀淡淡道:“先生可是曾来过登州府?”

萧月生点点头,身形随着奔马起伏,宛如一体:“曾到过一次,这边却是头一次来。”

杜文秀点头,白玉似的脸庞红霞一闪,运功于双目,破开大雪围成的白障,极目远眺,隐隐绰绰的,远处似乎真有一处庙宇。

沿着大道,三人纵马而驰,约摸一刻钟后,萧月生一拉缰绳,玄黑马转头,自一处岔道下去。

这是一条小径,两旁是柏树林,萧萧疏疏,挂着白雪。

再拐过一道弯,眼前便出现了一座破庙。

这座孤零零的庙年久失修,门破了一半,被人用树枝补上去,绑在上面,周围破败不堪。

“先生,里面有人呢!”孙玉如打量四周,低声道,想找一处能挡着风与雪的地方放马。

她心肠良善,处处体恤所骑,生怕它们累着、饿着、渴着、冻着,照顾得无微不至。

萧月生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削几棵树,搭一个马棚便是。”

“嗯——?”孙玉如惊奇的望向他。

萧月生转身便走,经过孙玉如身边时,右手一动,孙玉如尚未反应过来,腰间长剑落至他手上,动作轻柔如风,精妙逾常。

提着长剑来至柏树林前,打量四下,跨步来至一颗不粗不细的柏树前,挥剑一斩。

寒光闪过,吱嘎声中,柏树缓缓倒下,砰的震起地上的落雪,雪花四散。

他斜跨两步,又至一棵柏树前,粗细与先前的一棵差不多,他挥剑斩落,寒光一闪之后,柏树倒下。

如此几下,斩了五棵柏树,他将剑抛还孙玉如,将柏树扛至庙前,撮掌如刀,枝叶簌簌而落,握拳成捶,钻入卯扣,转眼的功夫,一座简单的马厩落成。

孙玉如看得拍掌大笑,赞叹不已,将三匹马牵入其中,果然风雪被挡在外面。

“你们去弄些枯叶来,盖到棚上,会更暖和。”萧月生道。

此时,庙门口两个脑袋并在一起,透过树枝间向外面看。

这是两个小孩,约有十余岁,正跪在地上朝外看。

他们身上衣衫褴褛,满面污泥,着实邋遢,看不清容貌,两双眸子却是明亮灵动,透出一股机灵劲儿。

“小三,你说,他们是不是武林高手?”其中一个小孩瞪大了眼睛,亮晶晶的望向另一个孩童。

“嗯,是了,你瞧他们带着剑呢!”叫小三的孩童重重点头,神色严肃的道:“……那个男的,一剑便斩断了大树,若是斩在人身上,那还了得?!”

另一个小孩吐了吐知道,一拍手,双眼亮晶晶,兴奋的道:“好厉害,好厉害,厉害得不得了!够格做咱们师父啦!”

“莫再胡吹法螺啦!”小三摇头,叹气道:“他们不会收咱们的,你瞧那位仙女,冷冷冰冰的,定不会答应咱们!”

两人说话的声音清清脆脆,双眼灵动。

“那可说不准呢,我瞧另一位姐姐心善得很!”另一个孩童摇头。

一阵风夹着雪吹过来,自树枝的缝隙穿进来,两人忙缩了缩身子,紧成一团,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寒风侵蚀。

庙内空旷,佛像斑驳落漆,下面正烧着一堆火,烧得极旺,与寒气互相争夺着庙内的空间。

虽然门口寒气森森,针肌砭骨,两人仍趴在那里观看,待见到两女去林中拾草,铺到马棚上之后,走了过来,二人忙拉开门,笑脸相迎。

“先生,果真有人呢!”孙玉如嘻嘻笑道。

萧月生笑了笑,缓步上前,进入庙内,温润的目光一瞥两个孩童。

被他目光一照,两人只觉两道清泉注入心底一般,说不出的舒服,顿时心中大生亲近之感。

大雪纷纷,依旧不缓,一阵寒风卷来,庙内篝火一阵乱晃。

两个孩童忙缩了缩身子,侧身避开,沾满污垢的脸上堆满笑容,看着他们。

“两位小妹妹,快快回火边吧!”孙玉如上前,拉起两个孩童,温柔的笑道。

杜文秀关上门,双掌一压,补门的树枝压紧,如竹排般,完全抵住寒风。

小三歪歪头,亮晶晶的大眼望着孙玉如:“这位仙女姐姐,你怎么晓得咱们是女儿身呀?!”

“嘻嘻,什么事能瞒得过姐姐我?!”孙玉如娇笑道,拉着两个女孩坐到火边,自包袱中取出两件衣衫,披到她们身上。

杜文秀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坐到另一边,与萧月生凑在一起。

孙玉如是个自来熟,见两个女孩可怜,心生怜悯,语气温柔可亲,那两个女孩也健谈得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萧月生大马金刀坐着烤火,微眯着眼睛,不时抿一口酒,杜文秀微阖眼帘,修炼内力,她无时无刻不在修炼,对于世事,淡漠得很,不荧于怀。

孙玉如拉着两个女孩,用外面的白雪洗了洗脸,顿时露出惊诧的神情,怔怔望着两人。

这两个女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雪白的瓜子脸,琼鼻樱口,弯弯的眉毛下,一双大眼如深潭,如宝石,闪着迷离的光芒,即使年纪甚少,仅是十三四岁,却已经是媚惑众生,让人沉陷其中,难以自拔,若是长大了,更是了不得。

“唉,怪不得呢,你们弄得那般脏!”孙玉如轻轻叹息。

“仙女姐姐,你是武林高手罢?”其中一个少女问道,歪着头,明眸眨动。

孙玉如点头,摆弄一下腰间长剑:“是呀,瞧着不像么?”

“当然像喽,真是威武呢!”两人忙不迭的点头,莹白的瓜子脸上满是艳羡之色。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一个女孩怯生生的开口:“仙女姐姐,你……你教我们武功好不好?”

“想学武功?”孙玉如一挑眉毛,抿嘴笑问:“学武功很累很苦,你们学它做什么呀?”

“有了武功,就不怕别人欺负啦!”两人大声说道。

孙玉如点点头,转身望向大师姐,杜文秀微阖双眼,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她又转向萧月生,低声道:“先生……”

萧月生摇头一笑:“你若喜欢,便带她们回去,禀明你师父,让她决断罢。”

孙玉如为难的叹息一声,摇摇头,烟霞派的弟子,人数是一定的,不能多招,也不能少招,所以,大师姐闭着眼睛,装聋作哑,便是拒绝。

两个少女怔怔望着她,满脸的希冀慢慢化为失望,深潭般的眸子闪着迷离的光芒。

孙玉如见了,心中难过,叹息着摇头:“不是姐姐不想收你们,只是门规森严,容不得我违逆。”

两女强笑一下,忙道:“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但她们毕竟年纪,胸无城府,脸上的悲伤与失望却怎么也掩不住,流露出来。

孙玉如见了,更加心疼,明眸一瞥萧月生,暗叫一声:“有了!”

她转向二女,柔声笑道:“你们瞧瞧,能不能瞧出,咱们三个,谁的武功最高呀?”

“嗯……”两女聪慧,见到她的笑容,似乎有了主意,便精神一振,忙打量三人,清亮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最终落到萧月生身上。

“姐姐,是不是那位大哥呀?”一个少女小心的指指萧月生,忙缩回手指。

“嘻嘻,真是聪明呢!”孙玉如赞叹一声,笑问:“你们如何瞧出来的?!”

一个少女抿着嘴,风姿嫣然的笑道:“因为两位姐姐对那位哥哥都很好。”

孙玉如嘻嘻一笑,点点头。

拍拍两女,她挪了挪身子,慢慢凑到萧月生身边,淡淡幽香随之飘入他的鼻间。

她轻声道:“先生,你瞧她们两个,多么可怜!”

萧月生微微一笑,瞥她一眼,火光之下,她脸如红玉,娇艳绝伦,一双圆亮的眸子越发明媚。

她眸子弯弯,笑意盈盈:“先生,你一身绝顶的武功,若是就这么失传了,没有人继承衣钵,岂不是可惜之极?!”

“有什么可惜的?!”萧月生摇头一笑,一眼洞穿她的小心思,偏偏故作不知,道:“武功嘛,祸乱之源,失传了最好不过。”

孙玉如一滞,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先——生——!……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她哼道:“你若是没有衣钵传人,百年之后,谁能记得你呀?!”

萧月生摇头,但笑不语。

杜文秀双眸睁了一眼,瞥一眼二人,随即合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孙玉如深深吸两口气,秀脸嗔意散去,又露出笑容:“先生,你看她们两个,年轻貌美,聪明灵慧,若是收做弟子,既能得承衣钵,也可在身边服侍,岂不是妙得很?!”

萧月生点点头:“嗯,确实妙得很,那你就收下她们罢!”

“唉呀!”孙玉如恨恨跺脚,又压不住火气,娇嗔道:“我若是能收,干嘛来求你呀?!”

“为何不能收?”萧月生疑惑的问。

孙玉如哼道:“咱们烟霞派有门规,不能随意收录弟子的!”

萧月生笑了笑:“你尽管收下,我去跟令师求情便是!”

“不成的,”孙玉如摇头,朝杜文秀那边呶了呶嘴:“有大师姐在,根本不成。”

“那你是想……?”萧月生似笑非笑的问。

孙玉如双手合什,哀求道:“先生,求求你,收下她们罢!……这两个小姑娘,父母都不在了,孤苦零丁的,着实可怜,若是不收留,很快会被恶人吃了的!”

萧月生打量一眼两个少女,点点头,她们姿色绝顶,若是被恶人瞧到,下场定会惨不可言。

萧月生点点头:“好罢,我收下她们了。”

“真的?!”孙玉如大喜过望,抓着他的胳膊问,秀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在她的印象之中,萧先生固然剑法绝伦,脾气却也不小,求他做事,可是难如登天。

“她们可是愿意?!”萧月生指了指两个少女。

孙玉如转身,用力招手:“快快过来!……我为你们找了一个好师父,赶紧跪下磕头!”

两女对视一眼,略微犹豫。

萧月生微微一笑,暗自点头,看来,她们确实经历了艰难,知道人心的险恶。

孙玉如摇头,笑叱道:“你们这两个小姑娘,真不知好歹!……萧先生武功绝伦,便是我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月生摆手笑了笑:“算啦,男女有别,她们不放心,本也理所当然。”

孙玉如又急又怒,恨恨瞪一眼两个少女,摇头道:“你们呀,你们,我也不管啦!”

两个少女一时福至心灵,同时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徒儿磕见师父!”

萧月生摆摆手,笑道:“你们呀,可是被她骗了,我如今内力全无,只能嘴上说一说。”

两女怔怔然,转对望向孙玉如。

孙玉如白了他一眼,嗔道:“先生在自己弟子面前何须过谦!……你虽无内力,哪一个又能打得过你?!”

萧月生笑着摇摇头,转向二女,温和说道:“既已磕过头了,你们便算是我门下弟子啦,曰后须得用心才是。”

“是,师父!”两女兴奋的答道,只觉得师父目光柔和温润,心中宁静喜乐。

“行了,起来罢!”萧月生一抬手。

二女起身,坐到萧月生身边。

孙玉如拉着二女叽叽喳喳的说话,知道她们姓宋,一个叫宋静思,一个叫宋静云。

她们之父本是一个穷秀才,只是一场重病,父母俱亡,两人也没什么亲戚,邻居帮她们将父母葬了,府上的泼皮无赖见她们孤苦无依,便占了她们的房子。

两女虽小,却聪慧过人,见他们没安好心,索姓悄悄溜走,来到破庙中居住,抹黑了脸,故意穿得破烂。

好在登州府一向风调雨顺,没有天灾,老百姓甚是富裕,她们总能弄一些吃的。

自孙玉如口中,二女方知自己师父是如何的了不得,心下大喜过望,不时望他一眼,明眸如清波。

“文秀,玉如,你们过来。”萧月生起身,来到篝火旁空地上。

萧月生脚下踏着步伐,嘴上说道:“秘笈里的剑阵,繁复得很,我先传你们剑阵的步法。”

两人一听,忙紧盯他脚下,却觉得眼花,看不清楚。

萧月生踏过一圈,轻盈飘逸,停下来:“此谓玉兔步,尽扑朔迷离之能事,无人指点,断难看破。”

说罢,将其中法诀一一点破,脚下一沉,地上脚印清晰可见,宛如嵌在其中。

孙玉如大惑不解:“先生,没有内力,怎能如此?!”

萧月生摇头一笑,却是不说,其中奥妙,不知便是不知,说也说不明白,事关境界,说也说不明白。

传了玉兔步,师姐妹二人一边研习,一边切磋,二人俱是聪明绝顶之人,杜文秀仅是循着他的脚印,走过十遍,便已是掌握,孙玉如走了十三四遍,也已习得。

二人用来切磋,发觉此步法神妙无方,扑朔迷离,施展开来,即使对方凝神观察,也难揣测出下一步踏在何处。

习了此步法,两人的武功无异陡升一大截。

任两人研习步法,他将宋静思与宋静云姐妹二人拉到一旁,细细传授,是一套入门的运气口诀。

二女都识得字,聪慧过人,萧月生讲解之后,她们便开始盘膝坐下来,闭上眼睛,开始修习内功。

庙外,雪渐渐下得小了,由鹅毛大雪变成了碎屑般的小雪,慢慢的,雪停了下来。

天空乌云散去,但天色已经不早,已近傍晚。

“先生,我去喂马。”孙玉如拉开门,一缩身钻了出去,步履轻盈,飘逸如灵燕。

孙玉如喂马时,嘴里嘟嘟囔囔,跟马儿说着话,马儿也跟她撒娇,斜过头,让她帮忙挠痒。

正玩闹得不亦乐乎,她忽然一顿,压指唇前:“嘘——!”

马儿如通灵姓,顿时止住,一动不动,如成泥俑。

孙玉如侧耳倾听,内功集于耳,天地间一切声音变大,隐隐的,脚步声传来,急匆匆,枯枝压断无数,转眼的功夫,已经来到了树林中。

她身形一晃,出了马棚,缩身进了破庙。

“先生,又有人来了,是高手。”孙玉如转身堵上庙门,来到萧月生身前,轻声道,看了一眼墙角处的两女。

两女盘膝端坐,微阖眼帘,身子挺直,宝相庄严,宛如佛母一般端雅秀美。

“嗯,看看再说。”萧月生点点头。

杜文秀睁开眼睛,看了一下,随即又合上,继续修炼。

脚步声响起,来到庙前,清朗声音响起:“五师兄,这里有人!”

另一个声音传来,略微沙哑,中气不足:“嗯……,三匹马,是三个人,雪上无脚印,应是前来避雪的,……进去看看罢。”

“是。”

脚步声临近,门被缓缓推开,一阵寒风涌进来,篝火晃动几下,一个道士跨步进来。

他按剑而立,目光如电,在庙内诸人脸上掠过,最终停在萧月生身上。

火光之下,孙玉如微眯明眸,打量来人。

此人约二十四五岁,修眉朗目,顾盼神飞,站在门口处,宛如一株玉树临风而立。

“贫道有礼!”他手松开剑柄,稽首一礼,声音俊朗。

萧月生微微颌首,淡淡微笑,孙玉如黛眉一挑,瞪着他轻哼一声,一言不发。

杜文秀一动不动,似是入定,又似一尊白玉雕像。

青年道士神情微愕,但见萧月生没有内功,其余二女虽然不俗,却并非自己担心之敌,放下心来,没有见怪,又一稽首,朗声道:“贫道与师父想借贵地歇息一会儿,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萧月生一抬手,温声道:“道长请进罢,这里本就是无主之地,毋须客气。”

认出这是泰山派的道士,孙玉如转头望萧月生,见他中自己打了个眼色,只好憋着气,恨恨的紧闭嘴巴。

此时,宋静思与宋静云两女睁开眼,低声道:“师父……?”

萧月生神情温和,轻声问:“坐不住了?”

“嗯。”宋静云点头,轻声道:“坐一会儿,腿麻了倒不要紧,可是后来,就怎么坐也坐不住,浑身难受得紧。”

萧月生点点头,人们开始打坐时,都有这一关,是因为内气不畅,心猿未拴之故。

萧月生轻声道:“待会儿,我教你们一套步法,平常无时无刻都要按着这个步法走。”

他们师徒在窃窃私语,房门再次打开,青年道士搀着一人进来,是个中年道士,神情萎靡不振。

他须眉白了一半,五官端正,脸色却苍白得没一丝血色,嘴角处隐隐未拭净的鲜血。

青年道士将门关上,来至火堆旁,慢慢放下中年道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