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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清泉千里迢迢赶到砀山时,桂永清正在他的军部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74军已经在昨天深夜顺利撤退到了砀山附近,军副军长李树森和参谋部的几个高参已经代表军去慰问过了,回来跟桂永清说丰县之战74军伤亡颇大,主要是58师的伤亡很大,其中有个团更是连团长加伙夫都凑不齐一个整营了

还有沛县附近打阻击的郑洞国第沛的伤亡也比较大,为了这事,据说汤恩伯已经直接向军委会发电报告他状了,还有桂永清的顶头上司、第一兵团总司令长官薛岳对桂永清也是极其不满,公开声称桂永清要为丰县的失利负全责。

因为拒不阻击从砀山回援丰县的日军草场支队,桂永清已经犯下了众怒。

尽管桂永清在中央有人,无论是蒋委员长的心腹爱将陈诚还是党国元老、军政部长何应钦,全都跟桂永清关系密切。

何应钦跟桂永清甚至还是姻亲,因为桂永清娶的正是何应钦的亲侄女,民国十九年桂永清险些被老蒋枪毙,就是何应钦帮忙说的情,最后还闹个去德国访问留学,回来后就摇身一成了海归高级将领,不久就当上了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总队长。

老实说,桂永清在中央的人脉还真不是一般的国军将领能比的。

但这次桂永清闯的祸却有些大,因为蒋委员长也很关注丰县之战,国民政府上上下下全都憋着一口气,希望能够击毙甚至俘虏南京大屠杀的头号郐子手中岛今朝吾,可最终,却因为桂永清关键时刻掉链子而功亏一匮。

桂永清也从何应钦侧面打听过了,希望何应钦能替他在蒋委员长面前说几句好话,然而何应钦却委婉的表示,这次事情挺大,蒋委员长甚至还发了脾气,扬言要撤销桂永清的军长职务,得知消息之后,桂永清真正是急坏了。

“率真兄,你这是怎么了?看把你急的。”邱清泉问了一句。

邱清泉为人狂傲,向来不怎么把别人放在眼里,甚至当着别人面就敢满嘴乱放炮,故而得了个邱疯子的绰号,而桂永清虽然骨子里很怕死,可表面上却俨然一副名将的样子,满嘴都是正气,再加上有过留学德国的经历,邱清泉因而高看他一眼,两人关系较为密切,邱清泉担任中央军校教导总队参谋长时,两人之间的合作也比较愉快。

南京保卫战当中,桂永清撇下部队独自过江,邱清泉内心对桂永清还是颇为不满,否则他也不会离开46师去0师给杜聿明当副师长,但不管怎么说桂永清平时对邱清泉都还算不错,邱清泉去德国留学都还是桂永清推荐的,所以这次邱清泉出任突击军第一纵队司令并转隶第一兵团后,便撇下部队先跑来砀山拜见老长官来了。

桂永清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雨庵,我这次摊上大事了。”

说罢桂永清就将事情缘由给邱清泉说了一遍,桂永清知道邱清泉是个炮筒子脾气,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所以也没太多隐瞒,当然,他不愿看到74军击毙中岛今朝吾立下泼天大功这个阴微原由,桂永清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这事,率真兄你做得的确是不地道。”邱清泉还真是个炮筒子,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出来了,说完了也没有看桂永清脸色,接着又道,“先不说军委会和兵团部的薛总司令都下了命令,就算没有上峰命令,友军有困难你也得出手相助不是?”

桂永清脸上好一阵燥,如果不是熟知邱清泉脾气,只怕当场就翻脸了。

邱清泉却是毫不在意,数落了桂永清几句之后语气一转又接着说道:“不过冯圣法也是癞蛤蟆吞天,好大的口气,他区区一个步兵师就想吃掉日军一个常设师团的师团部,还敢事实上调动一战区、五战区这么多部队参战,也太狂了。”

“谁说不是?”邱清泉这句话却说中了桂永清内心,“冯圣法仗着上次唐瑛那交际花给了他五十万美金,置办了些家当,又从军委会那要了一个营的炮兵装备,就敢硬撼小日本一个常设师团,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他死也就死了,凭啥还得搭上我们军?”

邱清泉也道:“最可惜的还是74军的官兵,因为冯圣法的狂妄而付出了代价。”

“不止74军的官兵,还有第8军、军、军甚至第3l集团军的官兵,咦……”说到这里,桂永清忽然间神情一动,心下有了个模糊的想法,这事要是操作好了,没准还真有机会扭转目前的不利局面,助自己脱困。

桂永清第一时间给何应钦去了电报。

何应钦接到桂永清电报之后立刻就去了蒋委员长行邸,蒋委员长自从当上黄埔军校校长后,就一直以军人的作息标准来要求自己,一贯早睡早起,既便大战期间也很少破例,不过今天他却破天荒没有在十点以前上床睡觉。

蒋委员长还在因为丰县之战的功亏一匮而生气,特别让蒋委员长生气的是,这已经不是桂永清第一次违抗自己的命令了,民国十七年,蒋委员长委任李默庵给桂永清当副旅长,结果李默庵却让桂永清给赶了回来,当时气得蒋委员长险些枪毙桂永清。

何应钦被王世和领进书房时,蒋委员长正跟九战区总司令长官陈诚发脾气,徐州会战失败后,保卫大武汉就迫在眉睫了,为此蒋委员长专门组建了第九战区并委任心腹爱将陈诚为总司令长官,眼下正从全国各地向武汉调集部队。

“这个桂永清,早年间就狂悖自傲,连我的命令都敢不听,现在仗着德国留洋归来,就越发的目中无人了。”蒋委员长说着又来了脾气,怒气冲冲道,“上次在南京,他撇下部队独自过江的帐还没跟他算呢,这次新帐老帐一起算,哼。”

看到何应钦进来,蒋委员长又道:“敬之你来得正好,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何应钦道:“委座,在决定处理桂永清之前,卑职以为是不是应该先反思一下丰县之战的前因后果以及得失?”

蒋委员长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应钦也不解释,接着说道:“委座,本来按照薛岳的部署,74军应该前出丰县与砀山的部队形成犄角之势,5沛在丰县发现日军第16师团主力之后,就应该果断在单县附近构筑防线,那么也同样可以实现保护砀山侧翼的意图

“等等,你等等。”蒋委员长忽然插进话来,“你刚才说日军第16师团主力在丰县?不是在砀山么?后来也正是因为砀山的第16师团主力回师丰县,才使58师对丰县的围攻功亏一匮,难道不是这样?”

何应钦道:“委座有所不知,在砀山的只是以第16师团所属步兵第19旅团外加部份炮兵编成的草场支队,第16师团剩下两个步兵联队有一个在沛县,在丰县除了剩下的这个步兵联队外,还有半个后备兵团,足有四五千人。”

蒋委员长皱眉道:“这数字是谁告诉你的?”

对何应钦这番说辞,蒋委员长明显不太相信,他更愿意相信俞济时的说法,若不是因为发现丰县日军兵力空虚,冯圣法又岂会不知死活贸然进攻?俞济时又岂会不知轻重贸然答应冯圣法的请求,调集全军猛攻丰县?

何应钦并没有正面回答这问题,侧面提醒道:“丰县到底有多少日军,从74军上报军委会的毙敌数字就管窥一二,这次74军在丰县毙伤日军超过四千人,不是么?如果丰县日军真的只有一个步兵大队,哪来四千以上的杀敌数字?

蒋委员长皱着眉道:“那包括了毙伤的日军非战斗人员。”

何应钦笑着摇头道:“如果58师真有这么强的战斗力,在单县、丰县能够轻易于掉日军两个步兵大队,如果第l沛团真到了连非战斗人员都上阵的地步,他们最后为什么还是没拿下丰县,还是没能击毙中岛今朝吾这个老鬼子?”

蒋委员长道:“俞良桢说,若不是因为桂永清不肯出兵拖住草场支队,74军早就拿下丰县,击毙中岛今朝吾这个老鬼子了。”

“这只是冯圣法的一面之词,俞良桢也没到过丰县,并不知道那里的具体情形,卑职怀疑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这样。”何应钦语气一转接着说道,“真相很可能是这个样子,冯圣法在58师轻松夺取单县后出现了严重的误判,在没有搞清日军的确切情报之前就贸然向丰县发起了强攻,为了自己的军事冒险能够成功,他甚至不惜伪造情报来调动友军参战,战斗失利之后,他又谎称58师离胜利已经只有一步之遥,若不是因为草场支队回师丰县,58师就早已经击毙中岛云云,转而将责任推到了友军身上。”

蒋委员长听得目瞪口呆,如果真像何应钦说的这样,那就是另外一种性质了。

何应钦又接着说道:“委座,因为冯圣法的狂妄自大,74军蒙受了巨大的伤亡,现在单县也已经失守,保护砀山侧翼的战术意图已经完全落空,砀山的局面已经非常严峻,这一切的确应该有人出来承担责任,但绝不应该是桂永清

蒋委员长感到有些头晕,但他仍未轻信何应钦,怒声道:“查,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说罢又扭头对站在旁边的陈诚说道,“辞修,这事就由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