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强势的楚清,突然温顺如小绵羊,谁信?怕不是披着羊皮的狼吧,太瘆人了!
能嚣张狂妄,也能低调谦卑,这在男子来说,叫“能屈能伸”;楚清不但能,还经常这么干。
眼下,楚清就在低调谦卑,众臣脑子里却不约而同出现另外四个字:口是心非。
皇帝对楚清的答复和态度比较满意,却依然犯难。
一方面,这几日朝臣们一再告诉他,楚清的那点发明创造,早被朝廷掌握,她也弄不出新东西,属实无用了。
今日,他却又想起楚清平抑物价、防治蝗灾的功绩,又动摇起来。
另一方面,沃斯国提议通婚,是件好事,凭楚清的身份嫁到沃斯,能显得大宣高高在上——瞧,我们一个农村寡妇都能当你们的国母!
当然,真要是嫁楚清,怎么也得给她抬抬身份,别显得那么无礼,咱毕竟是礼仪之邦。
可是,如果楚清嫁去后,沃斯王真的给她足够大的发展空间,她万一又能搞出什么新发明、新创造呢?
“无耻至极!”郑春秋的声音打断了皇帝的思考,他听到郑春秋又开始针对楚清:“你休要妖言惑上!你若没有异心,沃斯使团怎么能突然来到京都?
若不是你勾结,沃斯王又岂会求娶你这么一个寡妇?你说,你究竟同沃斯王做了什么交易?
若你没许诺他好处,他又不瞎,怎会放着公主郡主、世家千金不求娶,非要对你这么个无才无貌的老女人动心!”
无才无貌?老女人?
一众朝臣再次聚焦楚清。
薄施粉黛的面上的确不如二八年华的女子细嫩,可联想到楚清整日奔波,饱受风霜,又觉得能有如今的状态已然不易。
但眉眼顾盼间那份从容和超然,却非年轻女子可比,甚至连他们后宅里的掌家主母也远有不及。
以三十出头的年岁上看,确然已**民人家做祖母的年纪,但如同岁月眷顾般,楚清皮肤紧致,没有半点松懈,连微微向上斜起的眼尾也丝毫不见垂坠。
双手不似年轻女孩的柔若无骨,反而手背处有青筋若隐若现,足见这是一双经常用力的手。
却又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且手指聚拢时指缝严合,仿佛有把雷霆汇聚其中之感;张开时却又轻松随意,如同随手散沙般漫不经心。
这样一双手,它攥紧时让人期待自己是那掌中之宝,松开时又令人怅然若失,如同无根浮萍。
楚清不明白这些人为何有人盯着自己的脸端详,有人盯着自己的手不错眼。
不由得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翻过来,覆过去……没脏、没破;冬季日照短,养白了;昨晚涂了厚厚的霜膏养护了一夜,嫩了……嗯,是挺好看的,连指根和关节处的茧子都软了不少。
楚清攥起拳头,对着郑春秋比了比:“我说亲家……”
郑春秋脚下一跛,竟觉平地要摔跤。
楚清:“你过分了啊!这话听得我都想揍你!怎可让公主郡主远嫁沃斯,别说你做不了主,就算能,你舍得?你若敢说舍得,别怪我大义灭亲!”
拳头一攥起,又是几声“嘶嘶”声,仿佛揪住谁的心一般,可听到楚清的话,众人把目光在郑春秋和皇帝之间扫了好几个来回。
郑春秋脸色就是一白,立马跪地,正要像那言官一样对皇帝解释“臣没那个意思”,楚清却不给机会:“难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亲家,万万不可啊!你快起来,千万别跪着死谏!”
死谏个屁啊死谏,老子又不是言官!
郑春秋气得又是血液直冲额顶,要说的话被楚清堵回去,可这时他又急于辩解,反复之间便狂咳不止。
真的是坐下病了。
通婚不是和亲,不涉及朝廷颜面,可是,把皇亲国戚远嫁,却也是不能接受的。
寻常百姓人家,尚且不愿将女儿嫁得太远,何况是皇家的女儿呢?
郑春秋的话原本无可厚非,因为楚清也说自己“无才无貌且年老”,最多算是郑春秋刻薄些。
可是他拿一国公主或郡主,或是世家千金作比较,就有些过分了,关键是还被楚清断章取义拿出来说事。
不但得罪了皇族,也得罪了世家贵族。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皇上,臣不是、臣没有……臣……”郑春秋冷汗濡湿发际,后背也觉湿冷一片。
话已然出口,想收回不可能,但是可以辩解一下,他想说他真的没有对皇家不敬的意思。
他只是想到自己的闺女不但没能如愿嫁给楚清手下那个百家兴,还被名声所累不得不远嫁回江南小镇,就气难咽下,想报复楚清而已。
这个借口只关乎二人私怨,扯不上世家利益,大抵能说得过去,让皇帝不去计较。
“你别瞎说!”楚清再次拦住他的话头。
别以为你次次给我小鞋穿,我就不会有样学样,楚清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郑春秋伏地的后脑勺,和因跪伏而撅起的臀部,袍摆下的脚踝动了动,强压下要踹他几脚的冲动。
楚清向皇帝施礼并说道:“皇上,臣性子太急,可能领会错郑大人之意;
现在想来,怕是我那亲家担心臣会远嫁,也担心臣所托非人,想阻止沃斯的求娶,又因臣是寡妇需要避嫌,不好表现得太过关切而已。”
滚蛋!郑春秋猛地抬起头,又开始咳嗽。
老子关心你?老子只是没法搞死你,只好把你弄到遥远的蛮荒之地而已,还舍不得?老子巴不得你立马消失!
楚清看似在替郑春秋解围,实则是想逐渐瓦解群臣对她的驱逐之势。
从以往几次上朝堂的经验看,这些人只会想着弄死自己,就算弄不死也得赶走自己,所以恐怕拿自己去换沃斯玉矿是极有可能的。
而郑春秋一直觊觎自己的玉矿,这已经在朝堂上与他较量过一回了,所以恐怕最想赶走自己的,他是其一。
楚清现下说郑春秋刚才的口不择言,是因为作为亲家对自己的关心和不舍,硬生生地把郑春秋划归自己这边。
殿外天光已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