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远侯太夫人安氏,一身大妆,跟在内侍的身后,往中宫而去。
到大殿外稍稍等了一会,便有人宫女出来笑着迎她进去。
虞兮娇坐在殿中,看着安氏进来,眼底闪过一丝酸涩,她此生已经无法再叫一声“娘亲”,但随之是欣然,幸好……幸好娘亲还在,幸好她报了仇,也护住了娘亲和弟弟。
待安氏行过礼之后,虞兮娇赐座。
两个已经有数年不见,安氏老了许多,但看着精神气还不错,脸色也没有当初的苍白。
征远侯之位已经有虞承轩继承,安氏已经算是太夫人,征远侯府的太夫人。
“太夫人,许久没见,身体如何?”虞兮娇微笑着问道,收敛起眼底的激动。
“禀皇后娘娘,一切都好,臣妾自打和皇后娘娘分别之后,已经数年,一切多亏了皇后娘娘维护。”
安氏目光同样激动。
她有一个秘密,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这几天一直在做梦,梦境光怪陆离,什么都有,但最主要的就是自己的女儿成了皇后娘娘。
醒来后一夜到天明。
仔细地回忆起皇后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个时候初见皇后娘娘的点点滴滴,一时间泪如雨下。
有些事情她说不清楚,可能是女儿托梦要告诉她,皇后娘娘就如同她的另一个女儿。
回想往事,安氏对虞兮娇一直很感激,她很明白,如果没有虞兮娇,儿子会出事,弟弟早就没了性命,而她也未必能逃出生天,或者说就算是逃出生天,听到儿子的噩耗,她也活不下去。
所有的亲人都死了,她还活着干什么!
“如果没有皇后娘娘……臣妾……妾等早就不在人世。”安氏声音哽咽,不管女儿托梦要告诉自己的是什么,她对皇后一如既往的尊贵,也会暗暗地把她当成女儿看。
“太夫人,逝去的人已经过去了,以后好好的和征远侯一起过日子便是。”虞兮娇温声安抚,“之前送过来的物件都收到了吗?有没有损失?”
征远侯府早早的就在发卖府里的东西,还有一些能运走的,也让人送往齐地,征远侯府在齐地是最早有府宅的。
“早有收到了,没什么损失,多谢皇后娘娘为我们考虑这么周全,如果没有皇后娘娘,就没有现在的臣妾等!”安氏抹了抹眼泪感激地道。
这一切又得感谢皇后娘娘,为他们考虑得这么周到,她只是一个妇人,逃出来的时候虽然也有一些细软,但其实并不多,最多就不方便带了,儿子身体养好,要一直用药,之后还得支撑着整个府里的动转,手里没有银钱真不行。
幸好京城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大量的银钱,还有几处铺子也卖了,安氏和虞承轩早就没打算再回京城,也就在齐地又买了几处铺子和庄子,他们买的时候,齐地还只是齐地,价钱并不高,不像现在哪一处闹市的铺子都是天价。
母子两个买得不少,府里的一应支出,收支就不会亏欠。
而这一切又是因为虞兮娇。
可以说虞兮娇不但救了他们,还把他们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就算虞承轩以后一直只是挂着一个闲散侯爷的名头,府里的财务也不会差,安氏管事内务还是很好的,当初管理征远侯府的时候,就井井有条。
虞承轩身体不好,正式出仕的可能性不大,安氏也不会要求他太多,能安安全全、平平安安地长大就行。
至于其他的,安氏不苛求。
“如果缺什么,太夫人只管开口,当日县君救了本宫的性命,如果不是县君,本宫的命也是早早的就没了。”
虞兮娇笑道。
“皇后娘娘切莫如此说,皇后娘娘为我们做的这么多,就算是再大的恩情,现在也是臣妾等欠了皇后娘娘的。”
安氏抹着眼泪道。
当时当地,安国公府查抄,自家最是困难的时候,女儿让人带着自己出去,她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全凭着丫环主事,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那种时候,虞兮娇能伸援手,这种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皇后娘娘恩义,臣妾等永世不忘。”安氏站起身,就要跪下行大礼。
虞兮娇看了一眼明月,明月急忙上前扶住安氏。
“太夫人不必客气,以后只要你们好好的,我想,县君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虞兮娇感慨的道。
“皇后娘娘……”安氏重新坐下,犹豫了一下,道。
“太夫人只管说。”虞兮娇微微一笑。
“皇后娘娘,褚子寒这个恶贼真的死了吗?”安氏一咬牙,恨声道,女儿落得如此下场,都是褚子寒所害。
旧都传来的消息,安氏总觉得不确信,这件事情梗在喉咙处,让她午夜都难安睡,她的女儿,就是被这个人害死的。
“褚子寒死了,死在逆皇的宫殿,当时一起死的还有逆皇的心腹,扬山侯世子李贤。”虞兮娇淡淡的道。
封兰修被称为逆皇,载入史册。
“当……当时,他……他怎么能如此对萱儿,他若不想娶,可以退婚。”安氏眼眶红了,再听到褚子寒的消息,依旧恨不得食他的肉。
虞兮娇顿了顿,而后道:“他不能退亲,那个时候退亲与他名声不利,而且虞兰燕也等不及了。”
虞兰燕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不可能再等,就算是退亲,也得等一段时间再结亲,才让大家都有体面,如果仓促之下,难免让人多想,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之前未婚妻的堂妹。
真相如何,虞兮娇觉得娘亲有权知道一些。
“李贤求娶,征远侯不允,李贤怀恨在心,之后县君的亲事,也是他暗中撮合的,他是征远侯的弟子,明白征远侯的喜好,褚子寒只要按他说的去做,必然会得侯爷欢心,两家的亲事可成。”
虞兮娇道,安氏的眼泪立时又落了下来,有一些事情她是从弟弟处知道的,只是知道得没那么周详。
她曾经待之为子的孩子,居然是暗算了女儿的幕后黑手,如何不恨,她好恨,好在当时没有识破他。
“那会征远侯府还好,安国公府也是如日中天,褚子寒结这么一门亲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虞兮娇继续道,眼眸微微微落下,长长的睫毛在白嫩的眼帘处落下诡谲的阴影。
“后来,征远侯查了镇南侯的事情,发现老镇南侯当时去往南唐有异,并不是像外人说的是为了助之前南唐的嫡枝,恐怕助的是叛军,此事征远侯查到也很偶然,还是因为现在的镇南侯克扣了军饷起,却不知道,这是镇南侯故意透露给他,意图把征远侯逼上死路。”
前因后果,现在已经大白天下。
老镇南侯奉皇命出使南唐,助的是叛军,而不是当时和大晋结盟的南唐嫡支,他带了不少的财物过去,有银票也有金银珠宝,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老镇南侯死在乱军之中,也不知道他是死在哪一方的手下。
所有的东西都失落在南唐,南唐叛军之后还要求晋皇再送一批过去,说之前送的那些他们没收到。
那么大数量的钱财说没就没了,晋皇大怒,再有因为他之前和南唐嫡枝联姻,两家还有和亲的事情,不管从哪一个方面说,都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两方交恶,打了数十载。
镇南侯是算计了征远侯,故意和征远侯闹到京城,听闻征远侯查的是老镇南侯的事情,老皇上就慌了,对征远侯府就有了杀机,之后听闻安国公也知道一些,也就要把安国公府一并屠了。
宁妃是最先知道皇上这个意思的,大喜之下,立刻就让宁氏二房动手,甚至还安排了帮手,帮着虞仲阳杀了征远侯。
征远侯死后没多久,皇后也从皇上处得到皇上的心意,告诉了七公主,七公主和李贤私下里早有来往,七公主又告诉了李贤,李贤联系褚子寒,让他慢慢从征远侯府的亲事中脱身,但又不能直接退亲。
于是有了褚子寒和虞兰燕勾搭在一起的事情,也有了后来褚子寒顺从皇上的意思,算计了安国公府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都发生在宫外,其实都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要征远侯和安国公的性命,他的妻妾一起动手。
这里面固然有宁氏的私心,想帮着宁氏夺了大房的爵位,再把虞兰雪送进宫,成为她的助力,等生下子嗣,她和虞兰雪一起抚养这个孩子登上皇位,将来必然也是一宫的太后。
宁妃自己力弱,就想为虞兰雪增加筹码,她们两个要面对的不只是皇后,还有其他几位成年的皇子,力弱必然无缘皇位。
有人谋算,有人挑事,有人在里面胡乱作为,把整个征远侯府大房和安国公府都推上了死路,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老皇上的意思,是他不愿意让人发现他背信弃义的事实。
作为一个一直沽名钓誉的人,老皇上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名声有毁,而他之所以要助南唐叛军的理由更可笑,居然是为了那封他赐下的恩旨。
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