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夏季。素有火炉点称的南京天气异常闷热。驻扎网边地区的官兵极为不适,中暑及病倒的人不在少数。好在江北的六合大营四周池塘遍布,绿树成荫,营中官兵在承受白天的酷热之后,能够在夜里睡个好觉。
三天前的下午,南京卫戍部队的一个团突然奉命进驻六合大营。次日,留守大营的独立师守备团奉命开拔,大部分将士乘坐专列,赶赴独立师的新驻地保定,后勤部队驾驶独立师留在后方的七辆汽车,装上插重北上,这会儿留在六合大营的安家军部队,只剩下从华北战场奉命撤回来的防空旅一团及工兵营。旅部和损失惨重的二团、三团,早已在旅长屠智荣的率领下。随二十四军主力一道返回”南,休整补充。
由于代理团长叶子权的一再坚持,防空旅从华北开回来的最好的十二辆军用重卡,全都送给了北上的独立师弟兄,以便让后勤部门的弟兄装上尽可能多的物资,赶赴保定。这个时候驻扎保定的独立师。比不上驻扎南京时富裕,大批库存的罐头和辅助工具,能多送去一点是一点,今后这座大营所有的一切都属于首都卫戍部队的了,独立师再想补充点儿什么,都得通过中央军委调拨。
六合大营正门,如今是两重岗哨,分别属于卫戍部队和防空旅一团所设立。为此卫戍团的团长和官兵们很有意见,说很快大家就是一家人了。防空团怎么能这么小气?
防空旅一团的将士们却理直气壮地回答:在正式命令没有下达之前,我们仍然属于二十四军直属防空部队,按照军部法令,无论在哪儿。都必须设置二十四小时警戒的严密岗哨,否则就是渎职。卫戍部队官兵对此心里不乐意,却又毫无办法,向上汇报得到的答复却是:保持现状,注意团结,等军委的整编命令出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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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戍团几个。主官无奈之下。也只能顺其自然,看到防空团两日来除了遍设岗哨,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们的营房之外,并没有令人担心的躁动和激烈反应,文质彬彬的代理团长叶子权领着一群同样年轻的团副和营连长,整天对着十八辆从华北战场撤下来的完好无损的战车擦来擦去,严格保养,不是拆下上面的双联防空火炮检修保养,就是对战车进行精心维护,卫戍团官兵远远看着防空团一个个牛逼哄哄的千余官兵心里有气,但也不得不佩服人家的专业素质和敬业精神,更何况防空团所有的官兵都是在华北战场的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仅仅只是他们一个团就打下了十八架日本战机,其中大部分士兵都积功晋升士官,在崇尚战功和武力的军队里,这样的功勋部队由不得你不服气。
这天凌晨两点,整个六合大营一片寂静。
守卫营区大门和指挥部门口的卫戍团、防空团同时进行换岗,两部各八名撤下的哨兵在各自值星官的率领下,走向各自的营房,十分钟后,整齐的脚步声消失,随着营房灯光的熄灭,一切又归于寂静。
营门口的四名卫戍团哨兵望着对面四名站得笔直的防空团哨兵。非常羡慕。防空团哨兵身上的新式军装、头上那顶蒙上同色迷彩布的新式钢盔、脚下穿着的厚底军用胶鞋、胸前的新式冲锋枪和腰间的手枪匕首。都是卫戍官兵渴望获得、但却又无法得到的安家军最新装备,身上穿着防空团哨兵身上的那一身军装和披挂,且不说上战场多了很多信心和安全方面的保障,就是走出去逛一圈都能迷死满大街的女人。
卫戍团哨兵的军姿也是非常标准的,只不过很快就失去了站岗的机会,随着防空团代理团长叶子权中校率领四个尉官到来查哨,四名站得笔直、毫无防备的卫戍团哨兵转眼间便被放到,很快被捆成了粽子,嘴里还塞进了大坨烂布,紧接着防空团的一队队全副武装悄然开拔出营,一队队官兵扛着分解后的双联机炮、拆下的战车变速齿轮、昂贵的电机、先进的大功率无线电台等装备和关键配件,在半小时内全部离开大营。走到离开大营五百米的南面道路上,立即加快速度,以跑步前进的方式赶到长江北岸独立师的专用码头,分两路登上十分钟前停泊在此的两艘一年五百吨货船。
半小时后,两艘货船蓄后升起德国国旗和德籍货船专用的标志性旗帜,在马达的轰鸣声中,缓缓离开码头,进入长江主航道后,很快加速。逆流而上。
凌晨四点,六合大营里凄厉的警报声响起,脚步声无比的杂乱。很快又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叫骂声,整个大营的电话线路均被早有预谋的切断,防空团一直占据的指挥部里的所有无线电台,踪影全无,连接驳线都不剩下一根。
当得知大营外连接对岸南京城的电话全都无法打通之后,惊慌失措的卫戍团团长只能带着一个班卫兵,快速冲向码头,气急败坏地征用淡船,赶赴卫戍司令部报告,而不知去向的防空一团,此时已经到了上游三十五公里的子母洲水域,正以每小时二十五公里的速度离开南京水域。
清晨五点五十分,正在刷牙的蒋介石听到急报,呆滞片刻,接着狠狠地甩掉手中的美国牙刷,猛然转身,冲着侍从室机要参谋一通怒吼,满嘴的泡泡喷了机要参谋一头一脸。
站在客厅里的陈立夫和那文仪垂着脑袋。一声也不敢吭,硬着头皮承受冲到客厅的蒋介石劈头盖脸的怒斥。
娘希匹!他把事做绝了、把事做绝了!他这是决心和我为敌、与中央为敌!昨晚我从他的广播里听到他对中外记者的解释,心里还颇为安慰,认为他安毅还是顾全大局的,是知道我这个校长的难处的,对他以配合刘湘剿灭横行川鄂湘边境的黄汉部悍匪为借口不来庐山。我也捏鼻子认了,没想到他原来是在花言巧语麻痹我,麻痹南京卫戍司令部,好吧,他的防空团就这么一个不剩地撤走了!如此不忠不义之人,让我忍无可忍了,我没有这样混账透顶的学生,”
“委座息怒陈立夫低声劝阻。
“委座息怒啊”。
闻讯而来的杨永泰还穿着木屐,踢踢踏踏的声音,响彻了硕大的客厅:“委座请息怒不忍则乱大谋!区区一个防空团算得了什么?充兴;…允千余人枪丹伤大雅一一有什么能比得卫等会川渊四举行的军官练团开学仪式啊?委座,请息怒!请听祖燕和职下一言吧,安毅这么做绝对不是什么恐意妄为,他是有预谋地一心要激怒委座你。进而谋得政治上的更大主动啊!”
蒋介石猛然醒悟,瞥了杨永泰一眼,沉思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接过侍从递上的毛巾,擦去满嘴的泡泡,整理了一下真丝睡袍,施施然坐到沙发主位上,接过那文仪递上的一杯水,喝下几口,铁青的脸色才慢慢恢复过来:“畅卿,坐!你说说吧,安毅有何图谋啊?”
杨永泰答应一声。走到蒋介石面前两米停下,仍然恭敬地站立着,低声分析:“委座,安毅之所以干得这么下作,并非小肚鸡肠和贪得无厌,而是有心激起委座的怒气,让委座伤心失望之下,再也不愿召见他。再也不愿调用他的军队,他就能安安稳稳地坐镇川南,继续发展壮大了。
“试想一下。安毅能够在价值亿万的工商业银行、南昌工业基地等方面对委座屈服,敢于承受千百万的无形损失,何须在乎一个小的防空团?总体上看,至少表明了安毅仍然维护委座和中央的权威。认同中央的领导,他将水警师反叛之后发生的系列军事危机,对外巧妙地解释为军事演习,轻轻松松便化解了令人担忧的巨大政治危机,充分表明他非常清楚如今的天下大势。虽然他只是名义上的认同与暂时的妥协,但却要比冯焕章、李德邻、李任潮之流令人欣慰。因此,委座勿需为安毅的此等小伎俩而生气,当务之急还是顺利地举办关系到党国大业的庐山军官练团,其他事情完全可以稍后另行处置。只要牢牢占据中央的大义名分,安毅就必须选择妥协和屈服,委座也就可以从容布置了。”
蒋介石抚额沉思了一会儿。悠悠一叹:“唉,如今这个安毅是越来越狡猾了,一定是李济深、蒋云山那些人在他背后鼓噪诱惑的结果,我的好学生,如今竟会变成这样,让人伤心啊,”
陈立夫看到蒋介石两眼通红昂常伤感,连忙上前低声劝慰:“委座请宽心。安毅虽然做出了许多大不敬之事,但属下认为他并非不可救药,何况在抵御外辱的立场上,他比属下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将领都要坚定强悍。比任何一个。将领做出的贡献都要大。
“委座,请恕属下直言,若是安毅将军想要造反,就不会放弃目前一个个难得的机会,也不会接受江淅财阀的择旋,立即做出大步退让;不会大力支持胡家林将军率领的十七军驻守华北;不会让他的得力臂膀、亲如同胞兄弟的尹继南将军,出任军委下属的工兵监和庐山军官练团的主任教官;更不会让新任参谋本部第四厅厅长的赵瑞将军。分期分步向党部调查局和军统局交出华北的一个个情报站。
“委座,属下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为安毅辩护,而是不愿意看到在眼下危机四伏举步维艰的时候。错误地估计形势,而产生更坏的结果。”
杨永泰看到蒋介石眼中露出几许一闪而逝的和缓之色,心中一怵,脸上却微微一笑,转向陈立夫:
“祖燕兄所言有理,但是必须对安毅的离心离德有着更为清醒的认识,据我所知,中央党部至今仍未能在川南建立起实质性的监督机构。而且被叛乱的水警师强行带走的三名党部高级官员和一百五十一名宪兵,至今仍然是安毅和他军队手中的人质。因此祖燕兄对安毅的评价未免太高了。”
陈立夫眼神冰寒,脸上却是和气的笑容:“哈哈!也许畅卿先生说得有理,不过有些事情先生恐怕还不知道,路程光率部抵达宜昌之后,派出一艘运兵船,把劫走的三名党部干事和一百五十一名宪兵送到了武汉,发回了所有武器装备,并郑重道歉。
“关于中央党部派驻川南机构的问题也已解决,六小时前,我们派驻川南地区负责党务工作的刘辊。带着安毅本人的亲笔信和川湘滇黔边区接靖公署的公函,日夜兼程赶到庐山,提交了两份文件,并转达了安毅的歉意,两份文件都正式请求中央党部按照派驻各省会城市或者直辖市的规模,设置中央党部驻川南党务领导机构,唯一的要求就是派驻人员党风端正,清正廉明。由于正当子夜,属下只能拖到现在来向委座汇报。
“这一系列举措,难道还看不出安毅的诚意吗?难道真的要把他逼到陈伯南、李德邻、冯焕章那边你才高兴?”
杨永泰一下子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击陈立夫,也弄不清楚安毅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蒋介石精神一振,站起来严肃地问道:“祖燕,刘混还在你处吗?”
“在,他时刻等候委座召唤。”陈立夫平静地回答。
蒋介石颇为意外,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很好!举行完开学仪式后,我要见见刘混他能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开展工作,足以证明他对党国的赤胆忠心,雪冰?”
“到!”邓文仪连忙上前。
“你现在就去通知匆匆从叙府赶回来就让我任命为庐山练团团长的辞修将军、总教官耿光将军、主任教官继南将军,“对了,还有蒋铭三、顾墨三两个”让他们马上来我这儿一趟,一起用早餐,边吃边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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