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就是死,也要死在行军的路上!
重庆,日军司令部。
华中方面军第5军司令官筱冢义男中将神情凝重地走出办公室时,只见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们正在打点行装、准备撤离。
方面军总部的撤退命令早在五天前就已经下达了。
不过,近20万大军的撤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各项准备工作就足足进行了三天,直到昨天,前线各师团、混成旅团才开始逐次交替后撤,现在,各主力师团大多已经撤退到了重庆附近,军团司令部也该撤离了。
此时此刻,筱冢义男心里充满了不甘,还有无奈。
半个多月前,第5军可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占领了中国的陪都重庆,然而现在,却又要白白地将重庆送还给中国人了,尽管这是方面军总部和冈村大将的严令,可筱冢义男心里却还是感到无比的遗憾,还有一丝莫名的愤怒。
如果换成是五年前,中日战争刚刚全面爆发那会,筱冢义男绝对会选择抗命,既便自己指挥的部队只有一个步兵联队,筱冢义男也会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进,在没有彻底灭亡中国之前,筱冢义男绝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日军的少壮派军官,历来就有着抗命的传统。
然而现在,帝国和皇军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筱冢义男如果选择抗命,不管不顾地率部继续前进,也许可以灭亡当面的中国军队,但是,从缅甸回援的中国远征军还有正在华北、华南大量集结的中国军队也将反过来包围正在西南前线作战的日军,直至全部歼灭。
当前的中国军队只是中国武装的小部份,灭亡了也无损于中国的实力。
可西南前线的日军却几乎是华中日军的全部主力,一旦集体玉碎,也就意味着日军对华中地区的统治将彻底崩溃,连带而下,日军对华北、南洋乃至满洲的统治也将崩溃,这并非危言悚听,对于冈村大将的战略眼光,筱冢义男还是相当信任的。
筱冢义男并不抵触冈村大将的命令,他只是可惜,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发动的西南会战才刚刚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却就要仓促收兵了,这就好比刚将一位花信少妇身上的衣衫全部剥光,眼看就能入港时却要走了,这谁能受得了?
正当筱冢义男满腹幽怨之时,军团参谋长大竹信男急步走了进来。
“司令官阁下。”大竹信男猛然收脚立正,低头沉声说道,“航空侦察兵报告,在遂宁、南充附近发现大队支那军正向广安、万县方向急速前进,支那军的行迹非常可疑,我判断,他们是要抢占广安、万县,围堵皇军!”
“什么?抢占广安、万县,围堵皇军!?”
筱冢义男脸色微变,旋即大步走到了作战参谋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地图前。
大竹信男跟着走到地图前,旋即手指地图说道:“司令官阁下请看,这里便是广安以及万县,乃是皇军沿长江出川的必经之路,支那军若抢在皇军之前占领这里,就能堵死皇军东出荆门之路,逼迫皇军走川滇公路南下贵州。”
“八嘎牙鲁,这群不知死活的支那蠢猪,皇军不去追杀他们也就罢了,他们居然还敢反过来围堵皇军!?”筱冢义男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两下,旋即怒吼道,“命令,第113师团立即北上拦截支那军,第106师团立即回援广安、万县!”
“哈依!”大竹信男猛然低头,旋即领命而去。
遂宁,杨森临时指挥部。
参谋长李运通匆匆走进作战室,向杨森报告道:“总座,四野那边发来急电,他们的航空侦察兵发现一个日军师团正往北穿插,看样子是想拦截我集团军主力,另外,还有一个日军师团正向广安、万县方向轻装疾进!”
“嗯?”杨森凛然道,“格老子的,小鬼子反应挺快啊?”
李运通道:“总座,现在我们怎么办?部队还往前走吗?”
“怎么不往前走?”杨森两眼一瞪,厉声喝叱道,“命令各部,加快速度前进,谁要是敢拖川军的后腿,别怪我杨某人不念旧情!”到此一顿,杨森又道,“命令范哈儿,第4师扔掉所有辎重,轻装前进,限后天天亮前抢占万县,锁死荆门!”
李运通闻言急道:“总座,向北穿插的那个日军师团怎么办?”
“那不关我们的事。”杨森哼声道,“我们的侧翼,由薛岳的第1集团军负责保护。”
南充通向广安、万县的泥土公路上,第2集团军第4师的7000多官兵正向前急行军。
“弟兄们,不要怕苦,也不要怕累,加快速度前进,等到了万县,本师长请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人人有份……”第4师师长范绍增因为体胖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然不忘给第4师的川军官兵们加油鼓劲。
范绍增绰号“范哈儿”,也算是川军宿将了。
早年间,范绍增本是杨森亲信,后来因为烟土的事与杨森反目,叛投刘湘,抗战爆发后又率所部八十八军出川抗日,在江浙、徐州也曾与日寇激战数场,后来刘湘病死,所部损伤略尽,范绍增遂又转投杨森麾下,被委任为第4师师长。
范绍增早年曾入过袍哥会,深知黎庶疾苦,因此颇知体恤官兵,虽贵为师长,却有车不坐,有马不骑,偏要与官兵一道跑步行军,只是以他老人家如今的体格,再想跟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拼脚力,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跑了不到十公里,范师长就累趴下了。
警卫营长范小哈只好找来一架滑杆,让八名年轻体壮的卫士轮流抬着走。
范师长正躺在滑杆上喘气呢,高参谋长就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报告道:“师座,总座命令我们第4师抛掉所有辎重,轻装前进,限后天天亮之前抢占万县!”
“你说啥子?”范师长脸色大变道,“后天天亮之前抢占万县?没得搞错?”
难怪范师长吃惊,从这里到万县,少说也还有六百多里地,要在两天两夜40多个钟头之内长途急行军六百多里,还让不让人活了?
高参谋长摇了摇头,惨然道:“总座还说了,后天天亮前到不了万县,军法从事!”
“格老子滴,杨某人这是不让人活喽?”范师长唆的从滑杆上坐起,示意两名卫士将他放下来,然后向高参谋长道,“命令部队,扔掉所有辎重,全速前进!再告诉弟兄们,给老子跑,撒开腿丫子往死里跑,就是死,也要死在行军的路上!”
“是。”高参谋长啪地立正,领命去了。
两名卫士正准备抬起范师长继续行军时,范师长却勃然大怒道:“没得听见老子刚才的命令?让你们抛掉所有辎重,还抬起老子做啥子?跑,给老子跑起!”两名卫士愣了愣,旋即撒开腿丫子向前狂奔而去。
范师长的命令迅速传达了下去,第4师的7000多官兵纷纷加快了行军速度。
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艰巨行军,五百多里路终于被抛在了身后,第4师的官兵们终于进入了万县境内,进了万县之后,地势开始有了起伏,道路也开始变得崎岖难行起来,饶是吃惯了各种苦的川军将士,也开始大量掉队。
崎岖的山路上,一队川军将士正在气喘吁吁地跑步前进。
在此前长达数百里的急行军中,脚上穿的还有随身携带的备用草鞋早已经磨穿了,除了营以上军官有皮靴穿,其余官兵却只能是赤脚行军了,坚硬的地面以及锋利的石子早已经将官兵的脚底割得血肉模糊,崎岖的山道已然是血迹斑斑了。
“快,弟兄弟,再加快速度,咬紧牙关,给老子撑起!前面就是万县了,马上就要到万县了!”上尉连长边跑边大声呼喝自己的连队,他的连队原有百多号人,能坚持到现在的已经不足60人,而且个个脸色如土、气喘如牛了。
“别停下来,不许停下来,紧持住,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师座说了,就是死,也死在行军的路上!”川军连长同样已经气喘如牛,却仍在竭尽全力地鼓动自己的士兵,“别忘了咱们是川军,是川军,就别给川中父老丢脸!”
“是川军,就别给川中父老丢脸!”一名五十来岁的伙夫低声重复着连长的话,话没说完就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来,当他倒下的那一刻,压在背上的那口重达数十斤的行军大锅是那样的刺眼,既便是急行军,行军锅也是绝不能扔掉的!
“老班长,起来,快起来!”两名士兵抢上前来,试图扶起老伙夫。
川军连长伸手探了探老伙夫的鼻息,旋即冷酷地说道:“别管他了,死了!”
“走!”川军连长费力地从老伙夫背上解下行军锅背在背上,然后向那两名年轻的伙夫厉声大吼道,“跑起!”
广西百色,西南战役前线指挥部。
岳维汉又是一夜未睡,随便打了个磕睡醒来,旋即揉了揉又涩又红的双眼,问旁边同样也是一夜未睡的徐总道:“老徐,几点了?”
徐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四点过五分。”
“四点过五分?”岳维汉点点头,又道,“也不知道杨森的部队现在到哪了?”
“老总你就放心吧。”徐总举起旱烟管狠狠地抽了口,然后宽慰岳维汉道,“红四方面军也曾转战四川,我对川东的地形也算有所了解,那里的道路状况很恶劣,日军的重装备根本走不快,再加上川军熟悉地形,抢在日军之前赶到万县问题不大。”
岳维汉沉吟片刻,又向徐总道:“命令航空第1师,所有战机提前起飞,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日军的行军速度,替杨森所部赢得抢占万县的时间!”
延安,瓦窑堡。
毛主席和朱老总同样也是一夜未睡。
西南战役是抗战爆发以来,中国军队所组织的第一次进攻性的大会战,同样也是中共主导抗战以来所发动的第一次战略决战,其政治意义及军事意义自然是非比寻常,毛主席和朱老总对于这场会战也是倾注了极大的心力。
当然,毛主席的政治魄力绝不是蒋委员长所能比的,蒋委员长常常越级直接干预前线指挥员的具体战术指挥,毛主席却善于放权,也敢于放权,他只关注战役的最新进展,却从不对前线指挥员指手划脚。
“天亮了。”朱老总抬头看看已经发白的窗户,然后忽地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又抬头向毛主席道,“老毛,你说杨森的第2集团军能抢在日军前面赶到万县吗?”
毛主席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又默默地替自己点上。
“要是杨森堵不住口子……”见毛主席不答,朱老总又沉吟着说道,“南北两路日军就能从容缩回两湖地区,那么西南战役的战机也就完全丧失了,以冈村宁次这个老鬼子的难缠劲,再想聚歼华中日军主力可就难如登天喽。”
直到一根烟抽完,毛主席才掸了掸身上的烟灰,云淡风轻地说道:“嗨,静观其变吧。”
说罢,毛主席又向朱老总道:“老总啊,你也熬了一夜了,也该累了,赶紧回窑洞竭着去吧,要不然哪,克清同志又该找我反映问题喽,呵呵。”
“你呀,还真能沉得住气。”朱老总摇头笑笑,旋即转身去了。
川东,万县。
万县位于四川盆地东部,濒临长江三峡,素有“川东门户”之称。
万县紧扼长江,又是川东门户,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一个多月前,日军占领万县之后,在兵力并不宽裕的前提下,却还是留下了一个守备大队,足见万县在冈村宁次这老鬼子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天色刚刚放亮,城外的日军岗哨就发现了异常。
一股大约百来人的中国军队正以凌乱的队形沿着大路向万县县城狂奔而来,更远处的山峦丘陵之间,薄薄的晨霭中隐隐还有更多的人影在出没,见此情形,日军岗哨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哨子,尖锐的哨声霎时惊破了清晨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