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侦察中队中队长李强,神色凝重的将一份情报递到钟玮手中。
钟玮只扫了一眼便变了面色:“你是说,法军一支旅级规模的装甲部队正在穿越丛林,从老挝杀入越南,试图截断越盟大军的退路?”
李强说:“是的!早在几天前我们就发现,在越寮边境丛林里无线电信号异常活跃,从信号分布范围和活跃程度判断,那一带至少有一个旅在活动。几个小时前我们刚刚破译了法军一份由萨朗少将署名的电报,证实确实有一支法军在那一带活动,而且是赫赫有名的第25装甲旅!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支部队早在三个星期前便已经潜伏在那一带,并且偷偷开辟了足以穿越丛林的道路,现在越盟大军要北撤,他们立即就杀出来了!”
钟玮浓眉一扬:“将一个装甲旅扔在丛林里打埋伏?够狠!”
山地丛林无疑是装甲部队最讨厌的地形,崎岖的山路对装备的摧残是难以想象的,一支装甲部队在平原上跑上一百公里都很少有故障,但让他们跑一百公里山路,起码有四分之一的坦克得趴窝。至于丛林就更不用说了,茂密的大树,湍急的溪流,松软的地面甚至沼泽,都是装甲兵的天敌,除非是疯子,否则没有人会带领大规模的装甲部队冒险去穿越热带雨林。当然,这并非绝对,苏德战争的时候苏军和德军的装甲部队都不止一次在丛林沼泽中开辟通道,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对手后方,一举爆了对手的菊花,最出名的就是巴格拉季昂行动,苏军经过精心准备,成功穿越沼泽密布的白俄罗斯丛林,一记凌厉的勾拳把德国中央集团军群打到崩溃。法军当然没有能力组织起像巴格拉季昂行动那样规模庞大、气势磅礴的迂回攻势,但是让一个旅穿越丛林抄击越军后方……
完全办得到!
钟玮快步走到沙盘前,根据情报找出法军可能存在的位置和可能攻击的路线,在沙盘上一一标出,只标了几个,他冷汗就冒了出来。
从荣市到清化,越盟后方全空了!
是的,全空了!荣市久攻不下,武元甲再三增兵,已经将这一带的兵力搜刮一空了!别说清化,就连更北方的宁平、南定,也没有多少兵了!
换句话说,如果法军成功冲出丛林,穿越边境杀入清化境内,越盟基本上是拿不出一支成建制的部队去迎战,只有躺倒挨锤的份!
好家伙,这一手真是够狠的!
一位优秀的将领的指挥风格就像优秀的围棋大师,一旦找到敌军的破绽便痛下杀手,而且是杀着一招紧接一招,咄咄逼人,面面封杀,绝不给对手逃出生天的机会。这支法军装甲部队显然不会是孤军,法军可以出动伞兵策应,也可以出动陆战队登陆,总之只需要出动一两个营,就可以与这个装甲旅形成合围态势,一举切断越军主力的退路!而在蓝江防线,估计法军不会闲着的,此时他们的全面反击恐怕早就开始了。正面以强大的攻势死死咬住越盟主力不让其撤退,同时以偏师扫荡越军空虚至极的后方截断越军主力退路,奇正结合,两面夹击,一举吃掉那几万疲惫不堪的越盟主力,这几乎是法军必然的选择!
钟玮没心情再分析下去了,他抬起头问政委李泉:“我们在清化一带有多少部队?”
李泉飞快地回答:“没多少,就一个装甲营!”
钟玮说:“让他们作好战斗准备,随时等候命令!还有,金雕战斗队所有人员取消一切休假,所有战机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检查维修,准备出击!”
李泉神色同样凝重,说:“我亲自到空军基地盯着!”
钟玮说:“好,你先过去盯着,我去一趟河内,这事关乎几万大军的生死存亡,必须告诉阮书记!”说着,他连警卫都没带几个,上了车直奔河内。
蓝江口防线,越军已经将炮弹打得只剩下半个基数,后勤辎重部队均已撤离,他们可以撤退了。那一门门大炮收起了驻锄,牵引卡车开过来,勾住炮尾,缓缓驶出炮兵阵地。而步兵继续用迫击炮向法军阵地射击,同时大量释放烟雾,以免法国佬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找他们麻烦。对于一支草建不久的军队而言,撤退比进攻还要困难得多,方方面面都要安排好,配合好,稍有不慎,撤退就会演变成溃退,然后溃退便演变成溃败,古今中外,因为撤退没安排好导致全军溃败的教训用卡车都拉不走,所以为将者在撤退的时候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截止到目前,一切顺利,安常建暗暗祈祷法军的反应再迟钝一点,二十四个小时,只要再给他们二十四个小时,这近三万越军就可以安全跟法军脱离接触了!
他就在第一线指挥,冲正在转移的炮兵叫:“同志们加快速度,那引起零零碎碎的东西就不要管了,优先把大炮和人转移出去!”
越军炮兵还在捡炮弹壳。这些炮弹壳都是钢做的,这可是好东西,对半切开然后锯下一片就能做成一把很好的镰刀,如果铁匠技术过关,拿它打成锄头、柴刀、菜刀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对于基本上没有钢铁工业的越南而言,这些炮弹壳太有用了,他们舍不得扔,都捡起来往车上装。但安常建可不认为现在是捡破烂的时候,连忙出声制止。
炮兵叫:“这可是好东西,不能留给法国人!”
安常建说:“我们卡车不多,不能拿来装这些东西,赶紧————”
远远的一阵闷雷滚滚而来,打断了他的话。他一激灵,扭头遁声望去,只见海面方向,一道道火流星正从天际飞坠而下,带着骇人的啸叫声朝着这边猛砸下来!他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打肺里吼了出来:“炮击!卧倒————”一嗓子吼完,喉咙又腥又甜,几乎要迸出血星来了!
越军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抬头傻傻的看着天空中飞坠而下的火流星,脑海里掠过的想法居然是:
“这些炮弹好大!”
下一刻,火流星撞到地面,地动山摇,大团大团耀眼的火光膨胀而出,不是一团两团,而是一簌接着一簌,一排接着一排,仿佛滚雷般滚动着。爆炸声用震耳欲聋来形容都是客气的,除了那轰隆隆的巨响,你压根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地面像一面被人用大锤狠命狂砸的大鼓,剧烈震动,就算你练过千斤坠之类的武术,也是站不稳脚的,除了翻滚之外就再也做不出别的动作了。安常建比较走运,炮弹的落点离他所在的位置比较远,所以他暂时没有危险。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清楚的看到,炮弹群落在一个炮兵阵地上,那个炮兵阵地顷刻之间就被飞砂流火覆盖!这是203毫米口径的炮弹,203毫米榴弹炮炮弹便已经威力惊人,一炮过去半径三十米内神鬼不活,而这些从大海防向飞过来的是舰炮炮弹,同样口径,舰炮炮弹威力比陆军火炮要恐怖得多!所以那个被炮火覆盖的阵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只能看到车轮、炮管之类玩意儿在爆炸冲击波高高抛起,漫天飞舞,哪怕隔了这么远,看到这场面他也知道,那支炮兵部队完了,完得彻彻底底!
他两眼血红,瞪向大海。
今天天气不好,大海灰蒙蒙的,超过十公里就很难看得清东西了。可他分明看到,在海平面,几艘巨舰的剪影犹如鬼魅,大团大团火光不断迸发,仿佛满天的雷电都汇集到那里了,成排炮弹带着列车飞驰般的轰鸣声从近二十公里外呼啸而来,狠狠砸在炮兵阵地上,带来可怕的死亡与毁灭。他的身体微微发抖,拳头捏得啪啪作响,两眼发红,痛苦的回忆在脑海中浮现……过去一个世纪里,这个强大的敌人无数次在海平面后面出现,用舰炮给越南带来死亡和恐惧,一个世纪过去了,这种情况还是没有改变,当法国人的军舰出现在海面上的时候,他们还是只有颤抖、哀号的份!他打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法国佬!!!”
回应他的怒吼的,是舰炮那滚雷般的轰鸣,和天崩地裂的爆炸。这是法国去年十月从美国租借的两艘重巡洋舰和一艘轻巡洋舰,现在开火的是重巡洋舰,203毫米口径舰炮不断喷吐着暴烈的膛焰,沉重的炮弹从炮膛炮咆哮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道优美的弹道,飞向十几公里外的目标,然后化作冲天而起的烟焰和飞砂流火。重巡洋舰不像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三四百毫米口径的舰炮一旦开火,能把天都给震塌一角,但203毫米口径舰炮火力全开也是非同小可,一排炮弹过去,整个炮兵阵地马上就会被烟焰和弹片淹没,猝不及防的越军士兵要么当场就被撕成碎片,要么被爆炸冲击波吹飞,在空中四分五裂,幸存者不顾一切扑入战壕中,趴在战壕里头都不敢抬,在地面剧烈的震动之中颤抖,也许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他们的死对头虽然已经衰弱了,但仍然不是小小的越南可以挑战的!
那两艘重巡洋舰对岸上的一切漠不关心,只顾着闷装猛打,炮口指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火海!越盟将领绝望地看着这一切,过去一百年里被法国支配、蹂躏的恐惧和无助,又一次袭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