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立即撤退!?”
宁安县城南门激战连连,数挺12.7毫米口径重机枪以每分钟八十发的射速朝日军扫射,射速并不算快,但是威力惊人,被击中的日军士兵就没一个身体还是完整的。比这种高平两用重机枪更加凶残的是隐藏在城门附近的一门双联装23毫米机关炮,当日军第一次嚎叫板载挺着刺刀朝大开的城门猛冲过去的时候就遭到了这门机关炮扫射,那场面……请原谅,那场面真的很难用笔墨去形容,如果将它录下来放到国产战争电影大片中去,估计那部大片会被广电总局剪得只剩下开幕和演员表。自动步枪和冲锋枪同样在朝日军泼洒着密度惊人的弹雨,在如此猛烈的火力扫射之下,日军别说进攻,哪怕抬一下头都有被撬开天灵盖的危险。几次试探性的进攻,日军便在南门扔下了两百多具尸体,死伤之惨重,死状之惨烈,难以形容。这一切都在刺激着掘井师团的神经,几个联队迅速合围过来,师团的野战炮、榴弹炮大队也迅速赶到,整个掘井师团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第13军司令部却派人过来让他们立即撤退,来的还是军部高级参谋,菱田弦次郎大佐!
接到命令的掘井二郎先是惊愕,接着是暴怒:“这是什么混蛋命令!我的师团已经合围了支那第四军的精锐主力了!他们至少有一个主力师已经被我们包围在宁安县内,我们马上就可以一雪前耻,为多田骑兵联队报仇了,这个时候要我们撤退?开玩笑么!?”
菱田弦次郎冷眼看着他咆哮,等他吼累了才苦笑着说:“掘井君,多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那么暴躁,还是那么好战……知道军长为什么让我亲自来一趟吗?就是因为他知道你这性子,一份电报无论如何也拽不回去的。”
掘井二郎吼:“少跟我扯这些!理由!我要理由!”
菱田弦次郎叹了口气,说:“在大丰,我们刚刚遭遇了一场惨败,小泽联队、村上大队以及协助他们行动,为他们提供炮火支援的海军特别打击编队,全军覆没了。”
掘井二郎面色大变,失声叫:“全军覆没了?什么意思!?”
菱田弦次郎说:“就是字面的意思,他们,全军覆没了。”
一位大队长跑过来报告说他的大队再次在城门附近遭到机关炮扫射,在不到一分钟之内就出现了三十多人的伤亡,没法打了,请求撤退。换平时掘井二郎中将肯定会跳起来踹人,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只是下令让那个大队撤下来。打发走了这个在短时间内损失了大量人手的大队长之后,他拉住菱田弦次郎的手,神情严峻:“菱田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菱田弦次郎打开一个文件袋,抽出几份文件递给掘井二郎。掘井二郎狐疑的扫了一眼,哦,是小泽大佐跟第13军司令部的联系的电报,都是昨晚的,截止时间是今天清晨。这种电报是军事机密,不是谁都能看的,菱田弦次郎把它带过来自有深意,所以他暂时将满腹的疑虑咽回肚子里,认真的阅读起来。
只看了半页,他的面色就变得异常难看了,当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的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最后一页是小泽大佐放弃了逃生的希望,在最后一刻发出去的,这是他对整个战役的总结:
“我们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从一开始就严重低估了……他们拥有最出色的指挥员,最出色的基层军官,最出色的士兵,还有最先进的武器装备,而我们一直在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他们,结果遭遇了最可耻的失败。”
“整个战役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他们先是屠杀了村上大队一个小队,激怒了村上大队,将村上大队诱入伏击圈中,接着又用村上大队将我的联队引到了八里坡这个他们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的坟墓。就在我们以为他们的计划就是吃掉我们一个联队又一个大队的时候,我们的舰队同样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个可怕的陷阱环环相扣,把我们投入到大丰方向的力量全部给装进去了。很难想象一支只能打游击的部队居然拥有这样的战役组织能力和战术素养,但他们真的做到了,将来人们总结这次世界大战的经典战役的话,这一战例肯定榜上有名,很遗憾,我的联队成了他们成名的垫脚石。”
“他们的单兵火力极强,几乎达到了人手一挺轻机枪的程度————当然,可以断定他们不会这样做,他们装备的一定是某种新型步枪或者冲锋枪,但火力不逊于我们的轻机枪,精度也极为惊人。他们每个班都有一挺机枪和至少六支这样的新型枪械,此外还有一具火箭筒,火力轻松压倒了我军一个大队!”
“他们的炮兵力量比过去加强了十倍不止,过去他们连六厘以上的迫击炮都很少,现在六厘迫击炮数量惊人,每个连队都有。营级部队还有至少八门八点二厘迫击炮,团一级单位还有十厘口径以上的迫击炮,这些数量众多、威力巨大的迫击炮给我军造成了极其惨重的伤亡。”
“他们还得到了重炮的支援,从弹道和杀伤力判断,应该是八点五厘加农炮,十点五厘榴弹炮,还有十六厘迫击炮,每种都有十几门,组成了一支非常恐怖的炮兵力量。他们将阵地布置在各个制高点,居高临下向我军猛烈开火,令我军血肉横飞。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弹药似乎极其充足,打了整整一夜,炮火密度丝毫没有降下来,相反,还越发的猛烈。自支那事变以来,本联队跟支那军交战数百次,参与的战役也有十余场,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猛烈、如此持久的炮火……”
看到这里,掘井二郎悚然一惊:“跟小泽联队交战的支那军竟然有如此强大的炮兵力量,如此充足的弹药储备?”
菱田弦次郎说:“战斗结束后司令部派出多架侦察机前去战场侦察,据他们拍回来的照片,整个战场布满弹坑,公路和稻田几乎被翻了一遍,绝大多数树木都变成了焦黑的残骸,残存的树木身上也钉满了弹片,我们判断,支那军在一夜之间至少发射了两万发各种口径的炮弹,小泽联队和村上大队的士兵平均每人摊到六发!”
掘井二郎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数字……太恐怖了!自七七事变以来,日军在中国遭遇炮火最猛的战役是哪一场?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是忻口会战,那次会战,晋绥军动用了八个炮兵团,平均每天发射的炮弹超过四千发,这个炮火密度着实让日军吃了一惊。当然,由于炮弹里装的都是肥田粉,杀伤力比较差,但是这个弹药投送量也够日军喝一壶的了。忻口会战中国军队投入的兵力达到二十万以上,一天也才砸过去四千多发炮弹,小泽联队面对的中国军队不过一个师,一夜之间居然挨了两万多发炮弹!
还能再丧心病狂一点吗!?
有那么一瞬间,掘井二郎都开始怀疑这份文件的真实性了————这不可能!患有严重的火力贫血症的中国军队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炮兵力量,更不可能拥有如此充足的弹药储备!但是菱田弦次郎是他的老同学,大家相交二十年,完全没有必要骗他,更何况敌军在全歼多田骑兵联队那一战中就动用了极为强大的炮兵力量,只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一细节而已,现在他被小泽联队全军覆灭的惨状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被忽略的细节完全想起来了,他本能地感觉……形势不妙!
菱田弦次郎要回文件收好,神情严峻:“将军,我也不瞒你,据小泽见明大佐的报告,合围他的联队的支那军大概是一个师,一万人出头,就这么一点人,一夜之间向他倾泄了两万发炮弹,将他打得全军覆没!而你要面对的是整个盐淮地区的中共军队,精锐何止十万,你有任何胜算么?”
掘井二郎不服气:“那他们为何一退再退,始终不敢跟我的师团正面交战?”
菱田弦次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支那军在大丰跟小泽联队交手的时候也是一退再退,然后小泽联队在一夜之间就全军覆没了,阁下,请静下心来想想,眼前的支那军的表现,真的是这支部队的真实战斗力体现么?”
掘井二郎沉吟良久,虽然有点儿不服气,但还是摇头:“不是!他们明明拥有比我军先进得多的武器装备和机动能力,却始终不肯跟我军正面交锋,一退再退!”
菱田弦次郎说:“诱敌深入,聚而歼之,这是支那共军最喜欢用的战术,在过去几年里他们已经用同样的战术给帝国陆军制造了无数麻烦。现在他们已经不甘心停留在制造麻烦的阶段了,他们正试图吃掉你的师团……别瞪眼,这是真话。也许你都没有留意到,你的师团已经被他们诱入死地了!宁安县方圆数十里一马平川,确实很适合大兵团产开,但是对于拥有强大炮兵力量的支那军来说,这样的地形尤其有利,如果他们拿出对付小泽联队的炮兵力量来对付你的师团,你的师团抵挡得住么?”他用手在地图上比划着,“最可怕的是,你的师团后方完全被大运河分割开来了,只有数量有限的几道桥梁可供通行,一旦这些桥梁被摧毁,十几万支那军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后果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掘井二郎骇然,跳起来叫:“这不可能!支那共军没有组织这种大会战的魄力,更没有这样的能力!”
菱田弦次郎苦笑:“四年前华北派遣军也认定八路军没有组织大会战的能力和魄力,结果转眼之间他们就组织起一百个团,将华北地区打了个一塌糊涂!”
掘井二郎面色阴晴不定,瞪着菱田弦次郎,又瞪着不断喷吐着稠密的火舌收割日军生命的宁安县城,拳头捏得啪啪响。半晌,他恶狠狠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