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过素城的时候,葫芦道士杜博安向下看了许久。
距离素城不远的地方,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听风阁曾经的宗门所在,皂山。
如今的皂山上重新有了修士的踪迹,却不再是听风阁的弟子。
到了这里,云层越发的低也越发的厚了,许多时候,众人不得不撞入到云层之间,朦朦的水汽扑面而来,晦暗且压抑。
洛川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便回头去看影子,却发现四周的一切都相对静止了一般,好似云层翻滚,与他们行在了一处。
然后,灰色的云雾之间,便施施然走出了一抹熟悉的艳红,她就那样脚踩虚空,就像走在平地之上,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风情万种的摇摆着走来。
而在她的身后,两个侍女打扮的少女一左一右,如她一般行走于云层之间。
一个,是洛川从花语那里听说过了的,疑似魔教成员的前枕戈余孽石头儿的女儿,石妙娘,另外一个,则是听风阁掌教钟舒夜的独女,钟韵!
洛川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就好像上一次见到眼前的女人时候一般,但这一次,他的内心没有如那一次般起伏,直到他看见钟韵的脸上,没有了初见时的清澈玲珑,也没有了前一次云端相见时的生动婉约,而是一种仿佛陌生人一般视而不见的冷淡,甚至冷漠,才忽的察觉了那种不妥。
那种前一次云端相见之后他就始终觉得哪里不妥的,不妥。
他第一次真真正正认认真真的看向了钟韵,不是初见时不经意的颔首对视,不是再见时或多或少为听风阁所影响的注视,也不是前一次云端上既愧疚又有些埋怨的凝视,可他想要看清楚她的时候,她本来的样子已经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兴城的事情,对于她而言,打击还是太大了吧?
洛川的心中忽的升起怨恨之心,有对云百楼操弄阴谋算计,将所有人无辜牵连入局的怨恨,也有对自己当局其中,只盯着离郡乃至于自身利益的怨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自己也是罪恶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洛川心中忽的警兆大生,继而震惊的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红衣女子,明明是一张美艳至极的脸,此时看在他的眼中,却比地狱恶鬼还要凶恶上一万倍!
红衣女子见状轻轻掩嘴,柔媚一笑,继而眼睛弯弯好似纯情少女一般看向洛川,问道,“你好像有些惊讶?”
洛川发现自己重新恢复了自由,不由自主的就后退了半步,而后看向四周,影子等人好似对于眼前的事物并无所觉,他稍稍侧头,甚至于在他们身后御剑飞行的望川剑修和汉州修士们也都一切如常!
“洛川见过前辈,”洛川强行按下心中的纷扰杂念,朝着面前的红衣女子行了个晚辈礼,道,“前辈前次要晚辈去做的事情,晚辈已经做到,青城山上,晚辈转述前辈问话于朝暮前辈,朝暮前辈亲口回答两个字,‘尚可’。”
红衣女子面上笑容不变,眼神看向一旁灰蒙蒙的天,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在意的事情太多,活得就不轻松,可若什么都不在意了,又何必活着?”
洛川没有办法去接这样的话题,只好沉默以对。
红衣女子也没有指望谁能来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感慨了一番之后,便转身远去,道,“这次的事情,你做的不错,作为谢礼,我会替你处理一个麻烦。”
洛川飞快抬头,喊道,“前辈!”
红衣女子停在不远处,云雾之间,似真似幻,她没有转身,只是稍稍侧头,问道,“怎么?”
洛川拱手道,“前辈,前次您说信不过晚辈,是以将钟姑娘待在这边一些时候,如今晚辈信守承诺,您是否可以将钟姑娘交予晚辈......?”
红衣女子娇笑一声道,“我前次说的,不就是让她留在我的身边而已,何曾有过什么期限?”
洛川脸色一变,道,“前辈,以您的身份境界,不该与晚辈开这样的玩笑吧?!”
红衣女子轻哼了一声,道,“前一次,或多或少,是我将她留在我的身边不假,可这一次,我却不曾对她有过半点强迫,是她自愿跟我走,不与你回去。”
洛川看向钟韵,急急问道,“钟姑娘,你若想回听风阁去,尽管开口,想来以前辈的身份,也不会为难我等!”
红衣女子回头斜瞥洛川一眼,然后看向面无表情的钟韵,道,“告诉他,为师可有限制过你的自由?”
洛川闻言一怔。
钟韵却是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洛川一眼,听闻红衣女子的问话,恭敬行礼道,“师尊待徒儿极好,不曾限制过徒儿自由,徒儿也是自愿跟随师尊左右,侍奉终身......”
洛川连忙道,“钟姑娘,你能够拜师前辈这样的高人,本是天大的幸事,然如此大事,总该问过你爹娘的意思才是......”
红衣女子有些不悦的看向洛川,“我要收徒,他们还敢反对不成?!”
洛川道,“自然不会,可前辈可曾想过有一日,旁的高人不经您的允许,便将您的弟子带走收为弟子,是何种感想?”
红衣女子忽的笑了,眼眸里有危险的光芒闪过,“谁敢如此,我便杀了谁,如此而已。”
洛川只觉得红衣女子笑着看过来的一刹那,他的心脏都被攥在了对方手中似的,“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前辈此时感想,不就是钟姑娘父母彼时的感想?”
红衣女子看向钟韵,见她始终面无表情,忍不住又是轻轻一叹,伸手轻抚她的头发,淡淡回道,“那为师便陪你回去看上一眼,欲行大道,该割舍的,终究还是要割舍得下。”
钟韵朝着红衣女子的方向恭敬行了一礼,道,“韵儿拜谢师尊!”
洛川眼看着一切,一时间不能言语,只能用眼去盯钟韵,却始终得不到哪怕一个眼神的回应。
红衣女子斜瞥一眼洛川,这一次,就没有了先前的平和,满是嫌弃,“自今日起,不许你再提什么东宫夫人,你与我徒的缘分也就此为止,往后永无瓜葛,否则......我定不饶你!”
洛川只觉得红衣女子的话音如同敲响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洪钟,震得他头晕目眩,待到他恢复神志,四下里灰蒙蒙一片,哪里还有那三个女子的身影?!
好似,一切都是他的臆想梦境,没有半点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