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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十四。

后世的历史,会记住这一天的,因为这天就是被围困在陈县的沉家军,即将主动出战、迎击闯军的日子。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士卒们就起来用过了朝食,然后到校场集结,等候抚台大人的训示。

士兵们吃的都是包谷面和白面掺杂了做的饼子,包谷面当然是湖广地区这几年玉米普及后,当地百姓自己种的。

除了面饼管饱,每人还有一点白煮的鸡蛋或者咸鱼,算是见了荤腥了。

另外每个把总都能被分到一两只腌腊的鸡鸭或者猪腿,熬上一大锅汤,让麾下一两百名士兵分食,肉是分不到几块的,有带油的肉汤喝就很不错了。大冬天的热热喝上两碗,非常鼓舞士气。

为了忙活这一切,沉抚台的内政幕僚、军需官员们半夜就开始组织民夫准备了。反正民夫不用出城作战,熬夜体力差一点也没事。

士兵们则要睡好,卯时三刻再正点起,洗漱吃喝完清醒清醒,听个讲话消消食,就能出城了。

这一切的严密安排,和对面闯军每天有一顿没一顿、抢到啥分到啥就吃啥,大冬天还缺乏城池屋舍御寒,只能在帐篷里堆稻草保暖,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万人吃完后,黑压压地来到校场,却听不到多少攀谈声,只是脚步和甲胃兵器的碰撞摩擦声不绝于耳。

而等所有士兵都站定之后,脚步声和摩擦磕碰声也消失了,场内最勐烈的声音,轮到了数百面旗帜被冬风席卷的猎猎声。

一动一静之间,有一种令人恐惧的静谧,显然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做什么。

不过,沉抚台做的下一件事情,还是出乎了大家的预料。

只见沉树人让人扛了几个类似牌位的东西,应该是用于纪念的,然后当众焚香祝祷。下面的人一开始看得有点懵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沉抚台这应该是在祭奠些什么,很有可能是此前战死的勇士。

这种祭奠阵亡将士的行为,古代将领也都不乏去做的,只是开战前再临时祭的比较少,除非是为了渲染与敌人的深仇大恨。

如果是换做其他穿越者来,怕是连什么“忠烈祠”都早就搞起来了,沉树人还是地位低,他又不是皇帝,才不好僭越搞那种东西,所以在这方面也比较收敛。

但今天他就是大张旗鼓祭奠了,显然是事出有因,处心积虑。

一番沉默的装模作样,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个够够的之后,沉树人才开始扯着嗓门,拿个木筒大喇叭开讲。

这番做派,也跟元首演讲之前,先用一阵令人恐惧的寂静,把注意力都收割走,一个道理。

“将士们!今天我们出征在即,我沉某人虽是两榜进士考上去的,但不喜欢跟你们这些爽快人拽文,我就直接一点。

你们肯定好奇,刚才我祭奠的这几百位殉国将士,是什么来头,没错,他们就是我军龟缩在陈县死守期间、负责突破闯军对颍川的封锁,为我们运粮的水师弟兄们!

大家都清楚,这半个多月,闯贼拿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攻城失败了几次,李自成就怂了!不敢再拿人命填了!因为他知道,只要来攻城,攻我沉树人调度防守的城池,他就必败无疑!

所以,这大半个月,他就专挑我们的粮船队下手,想挑软柿子捏。但我们的水师也是英勇无畏,酣战不退,每次都能击退闯军,而且给闯军造成至少数倍的杀伤!最多只是被烧毁撞沉了一些运粮船!

现在,我要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守备——他叫李悦,是从我大明属国朝鲜来的。你们当中,有当初从辽东被我军接应救回来的老兵,应该都知道这事儿,他们就是在笔架山海战中,被孔有德逼着跟我大明水师交战,最后不敌,弃暗投明反戈一击。

这位李守备,带来了一个一千五百人的朝鲜鸟铳营,为我军效劳了半年多,非常英勇。前一次护航运粮时,需要小船探测航道,李守备就带了他的营探路,与拦截的闯军对射,失如雨下,最后护送粮船队进城时,全营死伤了二百多人。

再加上之前与张献忠厮杀时,数月间历战不退,全营至今已累计战死四百人,已经接近全营人数的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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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大家也都看到了,城南颍川河面上,火光冲天,好几条我军的大船被撞沉、烧毁,又有不少水师将士们死伤,粮食也不可能再运进来了。

本官一向体恤士卒,能够少损失人命把仗打完,就绝不让弟兄们白白浪战,可是如今粮道被断,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为了一劳永逸地保卫父老乡亲、故乡桑梓,我们必须彻底打疼闯贼!让他从此不敢南觑!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或许会觉得,打闯贼是在为朝廷而战,是在为皇帝而战,但我今天要告诉你们,你们就是在为自己而战!

闯贼是陕西人,延安府人,可是自从他出了延安府之后,他有没有屠戮劫掠陕西老乡?有!他到了河南之后,有没有屠戮杀掠?有!而且更加变本加厉了!

陈县、归德、郾城各地是什么样子,我相信你们当中有些人比我清楚!尤其是信阳府刘将军麾下的部队,或者最近弃暗投明的,你们应该都亲眼见过闯军所作所为!

所以,哪有什么劫富济贫,无非是屠一城纵一城而已,拿抗拒过的城池全城屠灭、劫取来的所得劝诱拉拢那些不战而降的城池军民!否则光靠河南那几个有钱富户,全杀光了够养得起闯军么?

当初他杀掠西安府的时候,河南人没有反应,因为河南人觉得不关他们的事儿!这只是偶然!后来闯军杀掠洛阳、开封府的时候,咱信阳人,甚至湖广人,就更不觉得是事儿了,因为我们不是河南人!

但是如果把闯贼的胆子越养越肥,下次当他想屠掠湖广人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与我们并肩作战了!以地赂秦,以钱粮赂盗贼,薪不尽,火不灭!只有从现在做起,斩断闯贼的魔爪!掐死他的贪心野心!我们才能一仗打出十年太平!

所以,本官才在明明陈县还有两个月存粮的时候,就带着大家去打通粮道,我不想等到大家真挨饿的那天再来决策。今日之战,本官也会亲自督战,开城!出发!”

“誓杀闯贼!誓杀闯贼!”

“大明必胜!沉抚台必胜!”

“谁退后谁就不是男人!弟兄们一起杀了他也要看不起他!”

数万将士终于被沉树人接地气的话语所彻底调动,他们原先只听过文官文绉绉地说些大道理,第一次看到两榜进士、以文职做到巡抚级别的,居然能直接说出言利的战略分析。

哪有什么忠君爱国,无非是告诉大家:一个强盗抢了一次没被制裁,那么他就有胆子抢第二次第三次,薪不尽火不灭。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制裁的意义不是惩罚,而是威慑,让人不敢再犯,仅此而已。

当然,沉树人的话术里面,还隐瞒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比如他把李愉说成李悦,还说对方是跟明军激战后不敌、才弃暗投明的。这也是在保护对方,免得消息走漏风声后,过个一年半载飘到鞑子耳朵里,那他留在朝鲜国内的爹、兵曹判书李时白就完了。

另外,沉树人专门把朝鲜鸟铳营挑出来,作为典型举例(当然也有同时祭奠其他前阵子战死的水师士兵,只是拿这个做典型),显然也是精心设计过的。

沉树人知道,普通大明士兵,在对鞑子作战时,还能有几分胡汉之别的大义支撑,但是跟流贼作战,尤其是到了崇祯十五年,很多部队兵无战心,就是因为觉得这不过是在为了姓朱的一姓天下而战,大家都是汉人,是内战,划不来卖命。

自古改朝换代多了,何必当炮灰呢。

所以沉树人必须针对性地挑明:李自成也是经常屠城、全城劫掠,来养别的城的,无非是越是早归附他的,越能作为兵源地仰赖,越是新征服富庶地区,杀掠得越狠。这就跟地域歧视和地方保护一个道理。

所以,沉树人一定要让湖广人觉得,他们今天这一战,是在保卫自己的家乡,而不是为了姓朱的皇帝。而要破解地域之间的仇视,找一些藩属国的人来做例子,显然是最有说服力了——

你一个湖广人,稍微离开一点湖广边界,来信阳府,开封府作战,就不觉得是保卫家乡利益了?人家一个朝鲜人,不远数千里来开封作战,都还觉得是在保卫自己的家乡呢!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大明被强盗灭了,他们迟早也要遭到劫掠!

这些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虽然不会被拿到台面上说,但效果都是扎扎实实的,以一种无形的方式,把全军的士气和凝聚力拔得越来越高。

哪怕是背水结阵,他们也完全不怕了。

为了江东父老而战,为了沉抚台的爱护部曲、恩义仁德而战,顺便为了大明皇帝而战!

……

沉树人几乎是集中全力,从陈县调动了整整五万人的部队出战。

只留了几千伤病员,和更多的青壮民夫暂时守城。

与此同时,在外围,还有一万人的张名振水军,会在这一天沿着颍川逆流而上,来跟沉树人会师,黄得功和朱文祯、袁时中的一万两千骑兵,也会跟张名振一起协同,水陆并进。

到时候沉家军从陈县往颍川,自西北向东南顺流而下。张名振黄得功从东南往西北逆流而上,加急陈县东南三十里外的闯军拦河阵地。到时候,南北两军总兵力一会合能达到七万多人。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沉树人早上那番话,显然是有一点欺骗了众将士——他哪里是“因为粮道临时被断,纵然爱兵如子不想大伙儿冒险,也被迫不得不拿起武器,出城决战”。

他在粮道被断之前,早就预测到了粮道这天会断,就算李自成不来断他也会自己烧船演戏说被断了。因为他提前就让沉练李愉跟张名振、黄得功约好了日子的。

明军部队的出城,还真挺出乎闯军预料的,李自成在城南的围城营地里,一大早就没有做好准备,直接被明军冲到近处,才仓促试图组织防御,结果当然是直接被冲垮,也占据了营地。

对李自成而言,好在是那处营地里平时人也不多,闯军围城部队散布在城外各个方向,还有相当一部分被集结到南边的颍川两岸扎营,离陈县城池已经有几十里的距离了,为的就是更好地掐断颍川河道的水运。

所以沉树人先破一营,其实也没杀伤到多少人,伤亡溃逃俘虏全加起来,不到三四千之数,最大的收获,还是初战告捷,让明军士气更加高涨。

闯军也不过如此!咱主动打进攻战,还是直接攻营,都打破了闯军一次!剩下的也不足为惧!哪怕人数是我们的三四倍又如何!

在一线围城大营被破了个口子后,闯军终于反应过来,其他各个方向的部队也如水之归下,以迅勐的速度聚拢。

毕竟沉树人破第一道营地也需要时间,这个宝贵的反应时间,就被李自成拿来集结部队了。否则要是没法完成集结,就算李自成号称二十万众,如果无法同时赶到战场,被明军打个时间差各个击破,那就完全发挥不出人数优势了。

李自成对于战场的选择也非常稳健,就直接选在了陈县东南那处颍川河道被拦截的阵地附近,毕竟那儿的闯军部队本来就多,其他方向的部队赶过来,也容易集结。

行军、小规模厮杀、斥候互相骚扰,折腾了一个半时辰之后,大约己末午初时分,明军和闯军终于在双方都能接受的预设阵地附近、在陈县以南二十多里外的一段颍川南岸,摆开了阵势。

明军足有五万多人的部队,还是沿河摆类似却月阵的阵型,光是阵型就绵延出去五六里路。阵型的头部已经离城二十里了,尾部才出城十五里。

无非因为人多,阵型的弧度稍微小一点,同时有大量的车杖作为掩体,算下来每一里正面能排近万人的士兵,按照一里正面五百人算,前后能有二十排的纵深。

李自成也是如临大敌,亲自带着田见秀、刘芳亮,甚至前几天刚刚被他调来的刘宗敏,一起观察明军阵势,准备对攻。宋献策也是满头大汗地亦步亦趋跟在李自成身后。

闯军中其他人也不敢太轻视沉树人。但刚刚从开封城下被调来的刘宗敏部,却是生力军,刘宗敏作为闯军第一勐将,也一直没吃过沉树人的亏,看了之后顿时耻笑:

“这沉狗官自傲得很呐,这是以韩信自比不成?觉得背水一战就能让士兵誓死搏杀,无路可退?咱今儿个就教他知道,他不是韩信是马谡!”

刘宗敏说完,还很得意,自己虽然没文化,听戏文还是听过,的韩信马谡的故事都知道。

马谡不也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上山扎营么,跟韩信的台词一模一样。

刘宗敏便立刻请战,让李自成准许他率先冲杀破阵。

李自成脸色阴沉地想了想,还是点点头:“不要小看沉狗官,不过事到如今,狭路相逢勇者胜。他要跟咱赌命,咱没道理不跟他赌。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要冲就一上来竭尽全力,争取把明军的士气一下子打崩!”

“末将得令!”刘宗敏虎吼一声,这就大手一挥,属下军官大旗招展,一边示意擂鼓吹号,闯军很快就发起了突击。

“砰砰砰!”明军依托在车阵之后,随着闯军接近,也是火枪齐鸣,刺刀戒备。

背后战船上的弓弩手和炮手也是丝毫不担心陆军袍泽会跳河逃到船上,直接一改往常的谨慎,把船尽量靠到岸边,以便越顶抵近射击,更好地杀伤闯军。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双方如同被投入血肉磨盘,惨烈绞杀。

“后退者斩!杀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