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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树人用刘希尧派来的细作、将计就计施放烟雾弹稳住对方。

让刘希尧贪于并不存在的“增援物资”、放缓了进攻计划,争取到了额外将近一个月的备战时间。

沈树人当然不会浪费这段时间,从八月下旬到九月底,他一边让沈福那边抓紧生产新式铅珠霰弹、定装弹药,疯狂提升火器战备。

明朝后期原本就有提前定量分装弹药的思想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里,也有提到把火枪每一发需要的火药和铅弹单独用纸包分开,比如鸟铳一枪需要火药三钱、铅弹三钱。

对岸的日本,在六十年前的织田信长时代末期,也有了“早合”的概念,字面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提前(把一份火药和铅弹)合在一起”。只不过日本兵是用一个个细竹筒、提前把弹药装好,开火前再倒进枪管里压实,并不会把作为容器的竹筒也放进去。

这个思路其实比戚继光的纸包分装又方便了一些,毕竟战时倒起来容易。而万历年间明军在朝鲜跟日军交战后,也知道了这种东西的存在,如今有些眼光好的明军将领,已经将这招学过来了。

有了这些时代基础后,沈树人稍加改良做出一体化的纸弹壳分装弹药,接受度也就高了许多,士兵们使用的时候也没什么额外操练难度。

无非是原先开火前把纸包或竹筒拆了、把弹药倒进去,现在改成连纸筒一起塞紧压实——

当然,采用新式纸弹壳的火枪兵,指头上要戴一个尖刺铁扳指。装药筒前要把底部刺破、破口朝下塞进枪里,这样才能确保火药漏出来、与枪膛底部点火口接触。

弹壳用的纸张材料,沈树人也特地让人选了相对有弹性一些的,而且要多卷几层,达到近似皮革的弹性程度。这样往里塞的时候攥紧了可以确保压下去,放开后又会自然蓬松涨回来一点,把枪膛彻底塞满提高气密性。

这些弹药最终成功量产后,配合圆球度较高的小铅珠,实弹测试效果非常不错。

……

除了在武器装备方面发力外,另一边沈树人也没忘让左子雄、皮萨罗抓紧练兵。

一个多月下来,士兵们对于基本的西班牙方阵战术已经掌握得有模有样了,至少表面看起来很有纪律。

而少部分精锐部队,还加练了鸳鸯阵,以备战时被派给通过复杂地形迂回包抄的作战任务。

使用长枪整齐戳刺的战术也不需要多少武艺,火枪兵也只需要把装填流程练熟,至于火枪的瞄准则不太重要,反正枪本身精度就不高,大方向对、临战时别紧张别吓得忘记装弹,暂时就够用了。

反正初战要面对的敌人,只是流贼中的三线军阀,也不是什么精兵猛将。

士兵们每天大体力消耗、苦练技战术的同时,沈家军的后勤部门,也不忘给士兵们好吃好喝的稳定军心,宣扬沈同知对贫苦百姓的宽仁,

强调“流贼不事生产,只会杀掠,哪怕暂时给穷人好日子,最终也会因为后继乏力而崩盘,不如跟着沈同知治下过长治久安的世外桃源日子”。

这样的思想教育工作当然不容易,毕竟这个时代绝大部分大头兵都完全不识字,时间仓促沈树人也来不及让人教文化课。

所以,一切统一思想的说辞,都必须用最深入浅出的语言来组织、比喻,确保文盲都听得懂。

最初这块工作交给了知县赵云帆,以及最近在吃闲饭的顾炎武。但他俩一开始干的效果也不好,沈树人暗中让人抽查,发现士兵们根本听不进去。

沈树人这才亲自介入,点拨了一下,给顾炎武提供了一些说服思路。让顾炎武这种读书人,能够对文盲穷人更有同理心。

“你别扯那些仁义礼智的大道理,你就跟他们分析流贼不重视生产,分钱分粮不可持续,就跟民间私下借钱利滚利最后撑不住跑了一个道理,

他需要地盘越来越大信徒越来越多抢新还旧,最后要是整个大明都被祸害完了就没得抢了,之前说的都没法兑现!

具体怎么措辞怎么组织你自己想办法,总之要让士兵们分清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跟着我混暂时不一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但好在持久。”

顾炎武毕竟是有大哲学家功底的,被这么简单点拨一下,很快就发挥了一个优秀工具人该有的疗效。

不过,顾炎武按照新思路把洗脑工作推行下去后,随着实践深入,渐渐也想到了一些问题,忍不住回来请教沈树人:

“贤弟,我修饰了你教的这套说辞,给士卒和新晋军官们说教后,效果果然不错,但也有些军官提出了质疑:

他们觉得,你在黄州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确实惠民了,而且如今黄州也不用承担国税,只要以本地钱粮自守即可。

可是,如果打完刘希尧之后,你被调走了呢朝廷又要黄州上缴税赋钱粮支援其他地方的剿贼练兵大业时,换个搜刮狠的,又怎么办你只是流官,你承诺的‘顿顿饱’,也只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顾炎武总结的这个问题,也算是两千年来没法解决的顽疾了。

实话实说,流官制只是利于中央集权,利于皇帝统治,同时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避免内战。

但真要说地方官对百姓的搜刮有所收敛、在残民以逞方面有所收敛,那流官制还是不如世官制甚至周朝封建制的。

至少世官分封下百姓都是自己的子民,低头不见抬头见。领主多多少少希望人民至少能活得下去,别逃亡流窜去给别人当人民,搜刮的时候好歹留一手。

流官制后,反正地方又不是官的,一任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干完走人,当然要在这三年五年里竭泽而渔捞回本,尤其是那些花钱买官的,对投资回报率的压榨就更是敲骨吸髓了。

沈树人可以吹牛,但他吹的牛明显超过了大明制度律法所允许的上限,也就显得有点假了,军官中稍微懂点朝廷法度的都不会信。

事到如今,沈树人也只好稍稍铤而走险。

反正,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哪怕一次北京城,去当京官了。就算说错话,要流传出去也需要相当的时间,也就不怕被崇祯清算。

沈树人被逼无奈,也是跟顾炎武悄悄透了个底:

“亭林兄,这事儿只好劳烦您妙手掌握尺度了,你要学会跟他们分析,说黄州平了之后,朝廷可能会升我知府,隔壁安庆庐州全境也肃清后,我可能会当兵备,总之三年五载我都离不了这块地儿的。

再往后,天下这么乱,谁说得好呢。总之这英霍山区相对与世隔绝,到时候我已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长江水道又有我沈家掌握,我自会想办法让死心塌地跟我多年的老兄弟们都得好处。”

这番话虽没明着说要割据,但至少也是流露出一些“听调不听宣”的意味了,展露出“我经营好的地盘,未来要长期跟着我混”的野心。

好在长江水道被沈家控制,本地人也出不去,犯大别山出去又翻不了,沈树人私下在山沟沟根据地里放的话,没一两年也传不到外面去。

顾炎武听了之后,也是大惊,有点狐疑沈树人是不是有异志,但沈树人眼神很清澈地跟他说:“这只是事急从权,为了平贼,为了士气,我担待一些恶名风险,也没办法了,以后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炎武沉默良久不敢说话,内心也知道沈树人说的是实话。他如今才一个正六品同知,怎么可能有太大的野心

沈树人只是想保住自己出力收复平定的地方,防止被其他流官瞎搞破坏了形势。

就像曹操一开始也真心只是想当个汉征西将军,这并不是假话。

罢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华夏衣冠、天下正朔是重于一家一姓的,大明都这样了,还是看看沈贤弟能不能创造奇迹吧。

接受了这个设定后,顾炎武内心其实已经有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的觉悟了。

随后,跟顾炎武一起分担“给士兵们思想教育工作”的赵云帆赵知县,也察觉到了什么。一开始他内心也有所挣扎,但最后也被顾炎武慢慢拉下水,接受了这个设定。

事急从权,不团结在沈同知周围,根本不可能渡过这个危局。

……

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这么紧张地渡过了。沈家军的武器装备和训练、士气、凝聚力,都有了长足的进展。

而沈树人的老对手也没闲着,早在九月中旬初,刘希尧的骑兵就开始沿着长江北岸的狭窄江滩平原、深入南下骚扰侦查。

黄冈县离蕲水县直线距离六十里,蕲水县离蕲州县又是六十里,所以刘沈两家的驻军根据地,其实也就相距一百二十里而已。骑兵入境骚扰,行军还是很便捷的,堪称来去如风,一天入境,第二天就能折返。

沈树人也按兵不动,没跟刘希尧冲突,只是适度地执行坚壁清野政策,示弱于敌。

另一方面,沈树人也知道,这就是自己反间欺骗成功的表现,所以做戏做全套,还分拨了家族一支支援船队,按照假情报泄露的日子,到蕲水的长江口一带晃悠露了个面。

这样一来,刘希尧就愈发信以为真了。

又过了一天之后,随着沈树人的“军火补给船队”进入蕲水河口的黄颡口镇,准备再逆流而上进入蕲州县城时,刘希尧的部队终于发难了。

刘希尧提前得到了情报,把部下所有骑兵,以及可以凑出坐骑快速行军的士卒,统统召集到一起,在前一天入夜时分就出发,连夜走了一个通宵急行军,赶到黄颡口镇堵截官军。

这支骑兵部队的主将,是刘希尧的长子刘熊,刘希尧也不放心把所有骑兵交给外人。

走之前,刘希尧还吩咐儿子:“你的骑军长途奔袭,不宜攻坚,如果可以直接杀进码头把船队劫了,那就动手。如果官军有防备,你人手不够的话,先把镇子围住就好,再把蕲水航道堵了。拖住时间,我自带大军最多晚大半天就到。”

刘熊才二十出头,血气方刚,对父亲交办的任务并不觉得困难,意气风发就带着骑兵先走了。

而沈树人那边,也知道自己放出的诱饵很有吸引力,已经提前悄咪咪让左子雄带着两千精兵,提前到黄颡口镇布防,还特地带了三百支西班牙斑鸠铳、一千支鸟铳和鲁密铳。

剩下的人马,分别防守蕲水和蕲州县城,最重要的蕲州分了两千人,蕲水那边才几百正规士兵,剩下就靠百姓站城墙填防线。

好在刘希尧第一波偷袭的目标很明确,沈树人这样的布防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