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晋王宫的属官呈上了联名劝进表,随后朝臣、地方官员的劝进表也纷纷送了过来。其中有同一个官府的官吏们、联名写的文章,也有以个人名义的表文。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确实有很多人希望秦亮执掌皇权,还有不少人中立、认为秦亮登基没什么坏处,甚至还从农田增产之中得到了好处。若非如此,秦亮也不敢三辞三让。
主要是禅让的方式,即便以最顺利的过程,也需要一段时间。如果期间稳不住局面,这么一番程序下来、定会给反对者以准备的机会!
但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此时的皇帝、多少还存在一些神性,所以诏书都会反复提到上天和天命。如果像赵匡胤那样,带着兵忽然就黄袍加身,提着刀子回到京城,霸王萤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此时的世人都会觉得、你这皇位有大问题。
好在目前形势很平稳,连东吴那边也毫无动静,连袭扰也没有。吴大帝去年底才去世,现在还在国丧,一般不会主动用兵、以免不吉。今年似乎不是什么特别的年份,但时机恰恰很好!
秦亮看一堆劝进表的时候,竟然发现了王肃的表文。
东海王氏与太原王氏,自汉末起关系就不好,王肃也因为与司马家是姻亲,赋闲了好几年,此时终于败给了现实,希望在新王朝得到一席之地。不说别的,王肃家的侯爵是魏朝的爵位,改朝换代了可不作数。他又不可能起兵,似乎也只好如此了。
五月中旬,皇室便又派出使节,第二次送来禅让宝册,秦亮照样回绝,并上奏书,诚心诚意地阐述自己无意取而代之、真的很想做大魏忠臣!
车骑将军王广、领军将军令狐愚自筹钱粮,开始在洛水北岸修建受禅台,又把司隶校尉秦朗拉了进去。司隶校尉下属管着一些兵屯、民屯,正好调来干活。
又过了半个多月,中书省第三次写了诏书。王明山与陈安简直煞费苦心,这种禅让宝册不能写得太长,每次诏书的内容也都差不多,但又不能完全一样,要写几次!
但也表明,皇室和郭太后是真心要禅让,否则不会在一个多月里反复下诏。按理这是最后一次拒绝了,就像秦亮封王建国的时候、郭太后之言,要是拒绝四次,便是不吉、容易遭灾祸!
送走使节,大伙跟着秦亮回到西厅,再次一番口头劝说。秦亮也很无奈,辞让的理由早就说过了,什么想做周公之类的话、都从旧书堆里翻了出来,若是继续念同样的内容、又显得太虚假。
他忽然想到一个新理由,遂道:“陛下尚未亲政,孤若是接受禅让,后世恐怕会骂孤趁虚而入。”
实际上秦亮不太在乎后世的评价,更不怕骂,他亦已在心里承认、自己确实就是在篡位,没有什么不能承认!不过刚才他是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了,才随便说了几句话、听起来不是太假那种。
或因秦亮说话时的神情严肃认真,而且还故意有点徘徊的样子,一些官员竟然因此脸色都变白了。大王收手的可能性不大,却还是有点吓人!万一他真的过于在乎名声,不小心玩脱了,那大伙岂不都是乱臣贼子?
贾充在人群里,他的神情也是稍显难看,好像修受禅台的时候、他去做过设计监督。贾充率先说道:“世人都知道、大王以前就是忠臣,现在只是天命难违也!太后临朝听政,正因得到了大王辅佐。陛下虽未亲政,太后却一直掌握宝玺诏令阿!”
众人一阵附和,钟会苦思一会,开口道:“陛下未亲政,齐王当初却已成年、到了亲政的年纪。不过齐王不修德行,以至谋刺发生在大殿,叛乱荼毒其外,天怒降及各地、而频现灾祸;太后废齐王,实乃大王之意,此非趁虚而入也。那时魏室着实最为虚弱,若非大王匡扶社稷,岂有今日承平?”
不过先废立也没错,对三方其实都更好。曹芳早已明事了,如今社稷并非葬送在他手里、他也不用太难受;而曹启还不太懂,他经历这个过程应该是稀里糊涂的,禅让了正好回到父母的身边过好日子。秦亮也省去了许多麻烦,更不用威逼利诱皇帝松口,把事情做得太绝。
又有人说道:“大王虽受禅于魏,但西南原有汉,全赖大王以力破之。大王既因德行而承运,又有大功而威服,没有比大王登宝,更具天命、民心了!”
灭汉带的兵,名义上也是魏军,讲道理还是有点虚。但大伙也是好意,只是想方设法给秦亮召理由而已。于是秦亮只说道:“诸位好意孤已知了,孤实为敬畏,不敢接受魏朝宝册。”
大伙一番劝说之后,自然没有什么结果,只得陆续拜别散去。毕竟这是第三次推辞,都推辞两次了,秦亮当然要坚持做完!
或许秦亮这次的神色、情绪、说法好像稍微有点过了?以至于六月间朝廷最后一次送来禅位宝册的时候,晋王宫忽然来了好多人,比第一次遣使的人还多。一些官员是自发跟着来的,这次是真的不能让秦亮拒绝了!
陈骞、荀勖等人则拿出了一卷长长的登坛受命表,并双手奉上笔。
使节钟毓也捧着宝册道:“大王,天命不可违!”羊耽看着秦亮颔首道:“大王请受之。”
“唉!”秦亮叹了一声,终于伸手接过毛笔,在表上写下一个“可”字。
钟毓和羊耽都长松了口气,接着把盛放传国玉玺的匣子,也一并交给了秦亮。
他还没正式坐上那个位置,人群里有人竟开始说起恭贺来。秦亮没有回应,保持着严肃的神情,依旧率众送别使节。
荀勖随后把衮冕送了过来,先存放到了西厅里屋的椒房内。穿这衣裳的时候,须有懂礼仪的属官们在旁检查,免得内宅那些侍女出现疏漏。服饰大概是四件套,中单、玄衣、纁裳,穿起来就是上黑下红,还有一顶带旒珠的帽子,冥币上那种模样。
大伙在一起准备了一番,分好各自负责的事宜。及至傍晚,秦亮才带着那只匣子返回内宅。
禅让的程序折腾了那么多次,今日前厅庭院的人又多,到了傍晚时分、令君等人应该早就知道今日之事了。
果然秦亮来到西庭院门楼时,不仅有令君玄姬等人迎接,羊徽瑜、吴氏、陆凝、吴心也来了,居然还有潘淑带着她的小宫女。孙仲谋才死几个月,潘淑的丧期显然没结束,不过她过来拜见,倒是先换了一身浅黄色的淡雅细麻深衣,更加得体。
大家都深揖道:“妾等恭迎大王。”其中潘淑的姿态明显比以前更加恭敬,她那个皇后有争议、在魏国不被认可,但秦亮即将做的皇帝,却没人不认!连吴国人到时候也得承认。
秦亮的目光从令君她们红扑扑的脸上扫过,拱手还礼道:“卿等不必多礼。”说罢手里拿着匣子,阔步向门楼走去。她们好几个人也转身跟进了庭院。
他顾不上换衣裳,径直走进了阁楼厅堂,便在一张小木案后跪坐下来,伸手打开了宝匣,里面是传国玉玺!宝册等东西,秦亮都让荀勖负责收好了,只有这枚真货,他自己带了回来。
传言是用和氏璧制作而成,上面有彩色丝带,秦亮拿起来一看,果然看到了下方的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有一个破角,镶黄金修补的。侧面的玺肩上,却又有曹丕叫人刻的小字:大魏受汉传国玺。
秦亮翻来覆去地瞧了一会,便抬头递给令君。令君忙跪坐揖拜,双手接过宝玺。
“那个角,是王莽代汉的时候,逼迫汉朝太后交出玉玺,太后给摔坏的。黄金便是王莽叫人所补。”秦亮道。
令君、羊徽瑜等应该听说过,陆凝估计不知道,果然一脸稀奇道:“原来破一个角还有故事。”
秦亮道:“王莽当时已是圣人,但从这些细节可以猜测,他把事情干得、还是不太好看。”
这时他还恍然想起,王莽的头骨应该还在,就在此地北边武库里放着!
秦亮看了一眼姿态端庄的令君,又淡然道:“让大伙都瞧瞧罢,此物盛名已久,稀罕得很,传到现在挺不容易。周天子那会,便差点被蔺相如给摔了。平常也有专门的官员保管,往后卿等也不容易见到。”
玄姬观摩了一下,说道:“大王要在这行小字后面,再刻一行‘大晋受魏传国玺’吗?”
秦亮心说,如果传国玺以后不会弄丢,一个朝代就得刻一行字,以后怕是太多字、没地方刻字了。
他当然知道,世上没有江山永固的王朝,若能传个两三百、便已很厉害。不过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不太应景,秦亮便说道:“不如找来工匠、把那行小字抹去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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