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问、为何要告诉自己炁体理论,垄上公没有顾得上回答。他也没有被那只刺绣小老虎吸引,反倒打量了一下秦亮,“啧啧”道:“年轻着实叫人羡慕。”
以垄上公的眼神,只是有感而发;但也因此可以看出,垄上公应该真的没有长生仙方,不然没必要羡慕别人年轻。
在垄上公的示范下,秦亮做了个奇怪但并不困难的姿势。他坐在木地板上,双腿分开伸直、双臂抬起展开。垄上公竟要坐到秦亮的后面!秦亮问道:“不能换个法子‘察觉’吗?”
垄上公道:“老朽若也到前面,岂不抱在一起了?老朽绝无龙阳之好!”
秦亮简直无话可说,老道竟先在乎起来了?好像龙阳之好者、就不会挑相貌身材似的。
垄上公恍然道:“对了,大王可以到老朽背后,老朽不靠眼睛看。”
于是垄上公脱掉了身上厚实的崭新道袍,只穿着一身打补丁的破烂麻布,坐到了木地板上。秦亮则位于他的身后,靠近垄上公的后背,鼻子里闻着陈汗味、以及奇怪的气味复合体。秦亮稳住心神,只能暂且忍耐。
默默在旁边的吴心,也有意无意地看向秦亮。他虽然没有刻意锻炼出明显突出的块状肌肉,但他的身材比例与线条、匀称而有力量感,外观着实挺好看。
良久之后,秦亮终于没忍住、“阿切”一声打了个喷嚏。垄上公这才醒悟过来,请秦亮把袍服穿上御寒。
垄上公转过身,叹道:“大王年轻力盛,身居高位,竟又是难得一见的奇异炁体!不过中有一丝异相很奇怪,不似当世之象,老朽不能解。”
秦亮脱口道:“人皆有过少年时。”他接着又故意激道,“仙人若不愿人传人,我亦不会逼迫,至今我还不知道察觉炁体、能有什么用。可以看到……察觉到经脉,而做郎中?”
垄上公好言道:“还可以察觉炁体本身的凶吉。”
秦亮顿时有了兴趣,“仿佛卜卦,却不知准不准。”
垄上公道:“炁体凶吉很准,不是占卜猜测,而是清楚地察觉,定不会错。乃因炁体并不会受远近、时间的禁锢。”
秦亮不禁寻思,炁体不受时间禁锢,难道自己穿越、正与炁体有关?他回过神来,又问道:“假若有人要莿杀我,能提前知道凶吉?”
垄上公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人死了炁体就散了,大王如有遇刺之险,此乃十分明显的大凶之兆!老朽现在就能看出大王的炁体凶吉,却是大吉。吉兆来源,应是大王将尝试察觉。”
有些事如果要向所有人证实、并让人们信服,自然非常艰难;科学就是如此,需要可重复性的验证。但若只要自己相信,那亲自体验一下、真假便能一目了然!
秦亮想到这里,遂故作淡定道:“我可以试试,仙人现在传给我?”
垄上公愕然,过了片刻才道:“无法立刻传,以大王强盛的炁体、倒是能缩短很多时间,月余或可。”
秦亮道:“竟要那么久!”
垄上公道:“老朽先用自己的炁体、为大王引炁,然后帮大王进入冥思。一旦大王开始隐约察觉到炁体,那便成了。接着大王便可自行引炁,并汲天地混沌、让其愈发显现,炁体可变得清晰。”
秦亮随口问道:“无须服用药物、比如铅炼的丹药?”
垄上公困惑道:“服那东西做甚?或许自行感悟的道者,想用外服之物、迫使自己进入冥思?”
秦亮盘腿坐在地板上,沉下心冥想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感觉到。脑子里除了朝廷里的事,便是妇人白花花的意象,自己可谓是俗不可耐,完全没有一个道家人的修为。
他也不好继续质疑垄上公,到时候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不必吃那些奇奇怪怪的重金属。他只是又问了一遍:“仙人坚持要将察觉炁体、传授于我,所为何故?”
垄上公道:“大王从未想过,一窥天地之道、宇宙(时间空间合称)玄机?”
秦亮怔了一下,与垄上公对视了片刻,两人的目光都有点复杂与无奈。垄上公叹了一声,沉声道:“老朽与大王恐怕都窥不到了,不过老朽仍希望、以后有人能见到。”
缓缓踱了两步,秦亮只能点头回应。
垄上公的声音道:“只有天生的炁体奇异者可以察觉,否则无论怎么引导、或者自行感悟都没用。”
这倒正应了某名人名言的后半句,极不励志,关于百分之九十九努力、以及百分之一天赋。
垄上公接着说:“这样的人极少,数十年不见得有一人,老朽也是因此天赋、受了一位素味平生的高人传道。但出现了炁体奇异者,仍然极难遇到帮助引炁的高人;若靠自己感悟,多半是不得其道。长此以往,察觉炁体的人便会消失。”
秦亮明白垄上公的意思了,遂开口道:“因此经脉起初并非人们想象,而是有人自行感悟,亲眼看到……察觉到了炁的运行?”
垄上公点头道:“多半是这样。炁体可以影响肌体五脏,肌体反过来也能影响炁体;身体死则炁体消散、炁体消散则身体神志不清。郎中们察觉不到炁,医术高明饱读古籍者,只是通过肌体血液、想象推测炁的状态。”
秦亮恍然道:“原来如此!陆师母所言、奇人能看到经脉,说辞也不能算错。世上不时会出现一个神医,硬是用抽象的经脉之学、治好了许多大病,说不定其中就有人能察觉到了炁。”
垄上公道:“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少。故老朽近年在寻找感悟之道,想留下一部书,以使后世炁体奇异者、能够自行感悟。”
秦亮道:“便是仙人在上午所言,感官、道德、感悟三重境界?”
垄上公赞道:“大王真乃洞察秋毫,不过老朽还在设法、想要明白其中过程。因为老朽起初也是高人所传,故对于感悟、仍然头绪不清。”
秦亮呼出一口气道:“明日下午开始,我便请仙人来此阁楼中传授。此事不要说出去了,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仙人云游四方、隐居山林,别人找不到,我可是没法去别处。”
垄上公拱手道:“愿遵大王之意,老朽告辞。”
秦亮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吴心,吴心一声不吭、但她是可靠之人。不过秦亮还是招呼让吴心近前,附耳悄悄说道:“叫奴仆给垄上公备热水沐浴。”
吴心抬眼看了一下,揖道:“喏。”
秦亮则继续在阁楼上呆了一阵,犹自琢磨炁体是什么东西。
过了一阵,吴心又回到阁楼上了。站在空荡荡大柱子间的秦亮,转身看了她一眼。两人沉默了一会,吴心开口时音色依旧有点沙哑的:“大王真的相信那老头所言?”
秦亮道:“暂时也没法证伪。”
他大概有点相信了,因为可以自己体验。垄上公没有扯高深晦涩的玄学理论,言论中虽然包含了老子、庄子等人的思想,但不注意还听不出来;这便是只想把理论说清楚而已。关键是炁体能自圆其说,譬如例举的经脉、真像那么回事;秦亮也觉得,创立经脉学说的人,不太可能仅靠想象、去搞出一整套不存在的东西。
这时秦亮忽然想到,上午一遇到危险、吴心就把他看得最重要,一时有些动容,遂道:“我很舍不得卿干冒性命之险。”
吴心轻声道:“妾的作用正在此处。”
秦亮摇了一下头道:“若是炁体真能知凶吉,以后卿也不必为我冒险了。”
吴心竟露出了一丝笑意:“妾不太信他的说辞,或许只是以退为进、想从大王这里获取财货罢了。”
秦亮想了想道:“垄上公是修道之人,读过不少书,年纪也大了,似已无心于享乐。”
吴心沉默了一会,不动声色道:“有些人活得很容易,以至于整日声色犬马、都不能满意。而大多人活着很难,尤其是见过好日子的人,更难再回到原地。妾以前回去过儿时居住的地方,实在难以忍受。妾以为,即便是修道者,亦不会喜欢充斥蚊虫的茅草棚屋,破旧脏污的衣裳。”
不管吴心说什么,秦亮都会耐心地听着,因为她不是经常说。他听罢还点头表示了认同,因为不只有吴心经历过苦日子、秦亮亦是如此,他觉得难熬的苦,除了匮乏的物质、还有枯燥无回报的工作。
吴心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一句:“大王才是将妾救到了彼岸的人,生怕妾受一点罪。妾有时候反而不安心,只恐太好过了、就会随时失去!”
秦亮随口道:“人不是天生就该受罪,若是受得了罪、定有受不完的罪。”
吴心看着他,忽然神情复杂,有点出神。刚才那句话、好像打破了她的观念,又因出自晋王之口,所以才会让她反应那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