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西堂召见朝廷大臣,秦亮转头就知道了。
殿中校尉严英就是秦亮的部下,他看清情况、即刻派人密报到了大将军府。受召见的三个大臣,与去年冬天参与密议的人有重合。但一时间谁也不知道、他们今天又说了些什么。
废掉这个皇帝的念头,再次出现在秦亮的脑海!
秦亮早就想废帝、并另立新君,尤其是发生了东堂莿杀之后,他与皇帝之间几乎算是撕破了脸!假装皇帝没有参与、如同是在装瞎,方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关系。
只因当时王凌执政,废立皇帝不是小事、责任得让王凌来背;所以王家的意愿不高,此事才拖延下来。
但也正是王家执政,局面才更好维持。毕竟之前王凌才代表整个辅政体系,他与皇帝却还没撕破脸。
如今秦亮出任大将军,已经完全来到了台前,与皇帝之间的平衡、已然是难以长久维系!
回到大将军府没一会,贾充最先到来,????????????????倒让人有点意外。于是羊祜带着贾充进入偏厅,三人见礼寒暄了一阵。
今日朝会之后发生的事、贾充也知道了,不知道他从何处得知;他没去朝贺,多半是从王家听到的。贾充忽然欠身靠近,沉声建议道:“大将军何不找个由头,将郑小同……”
他说罢用手掌做了个切菜的手势。
一旁羊祜的眼睛马上睁大了两分,随即皱眉看了贾充一眼。
贾充也侧目看向羊祜:“不杀郑小同杀谁?”
贾充出这样的主意,应该是有原因的。
那光禄勋郑冲是九卿之一,直接杀公卿显然会引起朝野关注,关键是郑冲上次参与密议、还说秦亮没什么过错,杀他岂不是冤枉大了?
夏侯玄则没那么冤枉,不过夏侯玄的地位名望更高,还是羊祜的亲戚,贾充估计不好建议。在秦亮看来,夏侯玄有个好友毋丘俭死了,还有个好友诸葛诞仍然不好处理关系,毕竟诸葛诞是秦亮丈人的丈人。
只有郑小同、与三家的牵连不大,不过是出身名门而已。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秦亮想要的,他心里真正想干的事、是直接搞鋽皇帝!
这时羊祜开口道:“前朝为了处置士族交游结党、相互标榜,造成党锢之祸。而今郑小同没有羽翼,若因此被随意杀之,恐不利于风气。”
贾充转头道:“长史与郑小同有交情?”
羊祜道:“以前无甚来往。”
秦亮开口道:“我知道了,再议罢。”
贾充行顿首礼道:“那仆先请告退。”
秦亮还礼,对羊祜道:“卿去送公闾。”
羊祜道:“喏。”
两人走到门口,贾充又转头看了秦亮一眼,正与秦亮目送的眼神对视。贾充再次揖拜,背影消失在门外。
贾充先从司马师麾下跳槽到王凌府上,如今好像又有主动靠拢秦亮的意思。不过因为双方尚未建立足够的信任、来往还不多,贾充才不敢直接说废立之事。
杀参与密议的人,最大的作用应该是恐吓、警示朝臣。但若不动皇帝,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而恐吓大臣并不是一定有用,得分人。遇到一些头铁的士人,越恐吓他、他可能越来劲!到时候万一有人到处嚷嚷,要求皇帝亲政,秦亮必定会非常头疼,至少没法保持好看的吃相了。
秦亮从筵席上起身,独自在偏厅里来回踱了几步。
其实他对皇帝的个人喜恶与感受,并不重要;而且曹芳此人做事不太靠谱,从能力上看、威胁似乎并没有太大。关键还是因为撕破脸了,君臣之间平衡变得非常脆弱,会让人联想到各种隐患。
不说东堂莿杀案,便是去年冬天曹芳在洛阳干的事、密谋怎么把秦亮召回来干掉,也不止一两个人知道。这样的君臣关系,秦亮想演戏,也不容易演得真阿。
他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懆????????????????汝嬢。接着权衡着利弊,依旧倾向于暂且维持住,先稳一下内部、再设法创造一个契机!
没顾得上细想,大司农桓范、中书令陈安等,以及尚书省的几个官员已陆续到来。秦亮只得收住心神,应酬上门走动的大臣。
及至下午,杨威、熊寿等中军大将来到了府上,秦亮又在偏厅与武将们见面。
先是谈具体军务,诸将向秦亮口述各种情况,秦亮当场口头决策,其间也有人提出建议、可以商量。这种当面口头交流的方式,本也是各个官府的习惯。
不过旁边有书佐,会将说的内容简略记录下来,作为备忘录。现在有了既能长期保存、又轻便的德衡纸,各种文书也不至于堆积如山。
秦亮还叫人搬来了窖藏的葡萄酒,大伙一边喝酒、一边谈事情。
待正事谈得差不多,大家的酒兴也上来了,接着便开始闲扯。武将们之间胡吹开玩笑,话题大概离不开打仗与美妇,偏厅里一阵闹腾。
以至于傍晚秦亮回内宅时,整个人已是醉醺醺的。大家在前厅饮酒,只是调节个气氛,主要是秦亮的酒量确实不好。
王令君已叫人备好饭菜,见到秦亮这个样子,还以为他已经吃过晚饭了。解释了两句,他才到阁楼厅堂里入席。
这时王令君也跪坐到了另一张案边,她随即伸手去拿蜂蜜罐,因为要够到远处、身子向一侧弯了一下。秦亮顿时看得有点出神了。
她跪坐的姿势本就赏心悦目,因为腰殿的轮廓线条绝佳;此刻身子这么向侧面一弯,瞬间呈现出了一个优美的S曲线,简直是婀娜多姿、美妙非常。
但是令君的举止很端正平稳,气质又毫无故意卖弄风姿的痕迹。甚至略显傲气倔强的秀美面目、还有一种不染风尘的气息,加上她身上穿着朴素的麻衣丧服,娇媚与端庄竟在同一人身上浑然一体,秦亮看在眼里、仿佛闻到了她身上的芬芳气息。
令君察觉秦亮出神的目光,用清澈的声音提醒道:“已经守礼那么久,丧期快过了。”
秦亮故作镇定道:“是阿,不知不觉,外祖已去世五个月。”
令君“唉”地轻叹了一声。
秦亮瞥了一眼令君那漂亮的嘴唇,脑海里又浮现出、她与玄姬同处的场面。而眼前的令君,却是端庄秀丽、礼仪严谨,带着哀伤的神态中,又有一种不能亵渎、甚至不太亲和的气质。
若非已是熟悉的人,秦亮的感受必定容易产生混乱。
最近令君分屋睡觉,正是为了守丧礼。她也不再暗示同房的事,过了一会便道:“君倒是与很多人都能相处,既可以与士人论道,也能与武将们饮酒作乐。”
“那些武将是我的藩屏。”秦亮看向刚端着盘进来的莫邪。他忽然想起莫邪说过的话,妾是女郎的人,女郎出阁了、妾也是君的人,怎么出卖君呢?
他遂继续对令君道:“曹昭伯、司马懿先后在中军换了一批人,勤王之后我们又换了许多将领,现在中军诸将,早已不是谯县那些人。像杨威????????????????熊寿潘忠等,出身寒微,在地方上也没有势力名望,但是我不断以军功的名义、给他们增加食邑,分配到了超额的利益。诸将只能倚靠我们的权势,否则得到的一切、立刻就会被士族夺走!至少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令君听到这里,也看了莫邪一眼,脸上似乎带着笑容、但又没笑,“君倒是说得直白。”
秦亮笑道:“在卿面前,没什么不能说。”
令君明亮的眼神从秦亮脸上拂过,轻轻抿了一下嘴唇。
莫邪出门去了,秦亮便又道:“不过终究还是逃不出、与军功勋贵结盟的窠臼。”
令君竟然轻声说了一句:“夫君家的宗族、还比不上曹氏夏侯氏,只能如此。”
秦亮不禁侧目看去,令君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调好的甜汤放在面前,然后抬起头看向秦亮,眼睛微微笑了一下。大概因为脸型五官清秀的缘故,笑容里竟有几分清纯天真的感觉。
秦亮想了一会,一时间稍稍有点走神。
他本来就是个军阀,当然要依靠军队掌握的资源、与士族豪强们博弈。不然以他这样的出身,若想仅靠收买、来获得士族的拥护支持,那价格会高到天上去!处处受制不说,能不能出得起价都是个大问题。
之前司马家的实力那么大,但为了拉拢士族,也得出高价。秦亮的出价,还能高过司马家吗?
这时秦亮又想到了两个人,族兄秦朗、大将文钦。
文钦其实也没什么根基,又是个投奔了秦亮的武夫,不过文家是曹操在谯县的同乡,所以他与杨威熊寿那些人不太一样。
而族兄秦朗也是同样的问题,魏太祖的养子,而且在并州老家已经有些庄园势力。然而秦朗与那些真正的士族,还是区别很大,实力的来源不同。
少倾,秦亮回过神来了,这才顺手提起筷子道:“卿怎么不吃,一会凉了。”
令君“嗯”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