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在前面提着灯,后面只有微弱的光。地道确实狭窄,而且很低矮。秦亮的个子高,弯着腰也很难走,几乎只能四肢着地爬行。好在地道并不长,一会就能走完。
秦亮问道:“汝叔父何时到?”
甄氏弯着腰回头道:“他说上午来,到底什么时辰不知道。殿下已屏退左右,但君不要把她的鬓发、深衣弄乱了。也不要太快,上房的外面便有宫女,容易听到声音。”
没过一会、秦亮来到木梯上时,便好像刚走出隧道一般的感受,外面的亮光刺眼,一切都忽地豁然开朗了。
刚才在地道中消失的雨声,也一下子“沙沙”地笼罩在上面的瓦顶上,不时发出“哗”地一声。
他探出头时,发现郭太后也站起了身。
郭太后果然穿着宫廷常服,看起来非常华丽。乌黑清秀的单鬓、戴着珠玉步摇,装饰真金簪珥。她穿着交领蚕服深衣,青红色的上衣皷囔囔的非常明显,下裳青白色,柔韧的腰身间系着绶色绲带。
秦亮寻思她在庙堂上、接受百官朝拜时的样子,多半与现在差不多,可能打扮会稍微复杂一点而已。
她在东堂上位,隔着帘子,而且大家都不敢抬头直视她,几乎不知道她什么服饰。现在秦亮倒看了个清楚。
郭太后的身材高挑,站姿十分端庄,不过看起来有点紧张。她的双手颇有礼仪地叠在腹前,此时一手正使劲地抓着另一只手,那用力綳紧的手指,仿佛在表达着她此刻的心情。
见到秦亮上来,郭太后便下意识地款款向前走了两步,头上的步摇珠玉轻缓地摇晃着。
她保养极好的脸上,冰清玉洁的肌肤略施粉黛,看起来更加艳丽庄重。略尖的秀气下巴上方,漂亮的小嘴抿了一下,她好似欲言又止。一看到秦亮,郭太后的杏眼顿时亮了几分,闪出了生命般的光辉,变得更加生动了。
“我是否不该让仲明来?”郭太后颤声道。果然说话的口气,与东堂上已有不同。
秦亮深呼吸了一下,说道:“臣也很想见殿下。另外上次忘了一些事。”
这时甄氏道:“我到外面去守着。”
郭太后转头,轻轻点了一下头。
秦亮也先把入口处恢复了原状。不过原来压在入口木板上的木架,已经推开了,他没管木架。
这处上房,一共分成了四间大小不等的房间。秦亮带着人挖地道的时候来过,而且很熟悉,毕竟单布置这个地道的出口、便耗费了两天两夜。
此间便是卧房,侧面还有一间很小的房间。出去的门、开在南墙西角,出门后有一间不大的屋子;再出去是会客的房间。要从卧房走到庭院,一共要进出三道门。
但是为了更密闭,秦亮便上前拉住了郭太后修长白皙的手,把她往旁边的小房间带。郭太后叠在腹前的手放开了,仍由秦亮拉着。
秦亮有很多话想说,但这紧张的气氛不太对,上房外面又有宫女宦官,他便只是低声说道:“殿下诏令中书省,为我冒了很大的险,我会一直记得殿下之恩。”
郭太后看了一眼他的袍服,荭着脸轻声道:“仲明只要知道我的心便可。”
她被秦亮拉着走了几步,接着又小声道:“自从认识了仲明,我的心境已是全然变了。”
两人进了旁边的小房间,关上门。里面空间不大,只放着一张几案,地上铺着筵席。
时间不见得很紧迫,但主要是不知道郭立啥时候来,于是秦亮也不好多说话。因为不能弄乱殿下的衣饰,他也没立刻拥抱她,便径直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殿下见状,脸颊浮着一层红韵,神情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也默默地垂下眼睛,轻轻解身上的绲带。深衣的上衣下裳连在一起,全靠束带,解开绲带后便能厂开了。秦亮要趁这次见面、与殿下议定一些事,方便以后能保持书信沟通,而不须再通过甄氏转述。
他也不浪费宝贵的见面时间,先进入了正题、然后才从怀里拿出了一些佐伯纸。
“这是数字符号。”秦亮伸手把一张佐伯纸放在几案上。殿下眼神缥缈地看着纸张上的数字,嗯地回应了一声,声音听得秦亮又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秦亮道:“殿下回去后,记住这些符号、所表示的数字,然后把纸烧掉。前面三位,表示页数;中间两位是列数;最后是某列的第几个字。”
郭太后伏在几案上看着纸张上写的东西,说话的声音几乎不成句:“我会记住的,不会让别人看到内容。”
秦亮接着说道:“便以《汉书》的十二篇纪,用简牍抄写成一列二十字、二十列的竹卷,拿着编写的数字、在竹卷上数。我们把密信、尽量写简短一些。往后若要改变编写方式,亦能用密信重新商议。”
那汉书的纪篇是叙述文,文字还是挺丰富,简单的书信内容、大概都能在里面找到相应的字。于是郭太后又复述了一遍密信的方法,她说得很慢,断断续续的。
若将来觉得字不够用,后面还有七十篇传,编写的方式也可以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卧房忽然传来了开门声。秦亮二人顿时停在了原地,殿下转头与秦亮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没动弹。
很快这里的木门外面,甄氏的声音便道:“叔父与弟都到了。”
殿下忙道:“我马上就来。”
甄氏点头道:“好,我先去招呼他们。”
殿下向前挪了一下,她离开秦亮后便赶紧起身系衣带、整理衣裳,她的手很麻利,一边忙活一边沉声道:“才这么早,我以为他上午才来。”她转头看了一眼秦亮,露出歉意与紧张之色,她小声道,“等我走了之后,让甄夫人陪陪仲明罢。”
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秦亮顿时生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情,说道:“我有办法。”
卧房出去那间屋,有一张坐塌木床,属于坐具。去年秦亮挖通地道后,便做了这么一张坐塌。他没想到能使用,不过当时费了不少工夫挖通地道,遂发挥了很多想象,是临时起意的作为。坐塌下面的四面用木板封了的,但是可以打开,里面藏个人很宽松。木床上面中间,有一块木板也能掀开。
这时秦亮也站了起来,他侧耳倾听着屋顶上的雨声,仍是犹豫了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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