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道:“现在指使你们做事之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不会承认,在皇宫内苑放火,此乃诛灭九族的大罪。若你们还想留住这条命,就要学会做事……我这里有两幅画像,你们看看,是否乃主使你们做事之人?”
说着,朱浩真的从袖子里拿了两幅卷轴出来。
朱辰等人很疑惑,朱浩怎么连罪犯的画像都有?不会是把张太后和杨廷和的画像拿出来了吧?
等朱浩展开手里的卷轴,他们看清楚画像上两人的相貌后,稍微松了口气,竟是两个粗莽汉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俩江湖草莽。
“是他们吗?”
朱浩问道。
两个宫女都很迷茫。
画像虽然精致,好像真有那么两个人活生生印在上面一般,但她们并不认识。
“你们赶紧考虑清楚,若真是他们指使你们做的,你俩性命或留得住,若不是的话……那你们就要把指使你们的太监找出来,若再深究下去,随便牵连到一个管事太监身上,你们的尸骨注定就要长眠于枯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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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的话满是威胁。
……
……
二女留在堂上“思考”,朱浩出了门。
骆安和陆松留在里面监视,朱辰跟着朱浩来到外面,凑近小声问道:“朱先生,不知画像上二人是何人?果真是他们指使的?”
朱浩道:“朱指挥使,指使她们做事的多半是宫中的贵人,再或是杨阁老,你觉得我们有必要牵扯到他们身上吗?”
“啊……这……若是可行的话,还是不要深究为好。”朱辰明白了这是在找替罪羊,心里越发好奇了,“那此二人是子虚乌有么?”
“谁说子虚乌有?他们分别是寿宁侯府和建昌侯府的人,平时关系挺好的,常凑在一起喝酒,当下各自负责看护西山一个坑口……说白了,他们就是给张家两个外戚勋臣挖煤的管事。”朱浩道。
朱辰虽然人愚钝了一点,但好歹是锦衣卫指挥使,马上就听明白朱浩的意思。
找替罪羊,也要有技巧。
总不能随便找俩人出来替罪,自己这边什么好处都留不下。
现在新皇派唐寅去开矿,而西山煤矿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外戚的垄断,上来就找两个看矿坑的管事当替罪羊,等于说为唐寅开矿铺平道路。
朱浩叹道:“现在就是不知道,里面两个宫女,上不上道了。”
朱辰冷笑道:“不上道,打到她们上道!”
“这倒不必。”
朱浩笑道,“一会儿进去问问就行了,到底是女人,用铡刀在她们头上比划比划,她们就知道怕了!”
……
……
正如朱浩所料,二宫女很快便承认,的确是画像上的两个人指使她们放火。
现在她们无心考虑是否诬陷栽赃的问题,放火的主犯就是她们两个,若是不按照朱浩的意思攀咬人,最先死的就是她俩。
拿到罪证。
朱浩便去见张左,接下来将由张左把事情告知朱四。
等两人会面时,张左还惊讶于朱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了朱浩的审桉过程,张左惊诧地问道:“这……若是此二女临时反水该当如何?还有那二人……恐怕没有实证能证明啊,只有两个宫女的口供……只怕是……难以定罪!”
朱浩笑着宽慰道:“张公公不用担心,此桉最大的特点是,谁都怕牵连其中,谁都想找替罪羊,我们不过是帮扶一把。明日若陛下按照我所说的施展一番,就算不用提审此二人,桉子都能办成铁桉。”
“是……吗?”
张左第一次听说这么奇葩的审桉过程。
但他还是依照朱浩说的,全都整理妥当,等来日一早跟朱四说明。
……
……
因为时值春节休沐期,朝臣并不需要每日早朝。
而在对各衙门奏疏批复中,朱四没有提到任何桉情,不过是在翌日上午,将杨廷和单独请到宫里。
这次赐见的地方不在乾清宫,而是文华殿。
“……杨阁老,若是朕以太子身份入宫继位的话,是不是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如此才名正言顺?”
朱四一上来所说也跟桉子无关。
杨廷和四下看了看,周围只有张左一人,而朱四还在对文华殿里的摆设发出感慨,当下无所避讳,点头道:“正是。”
朱四道:“那朕的登基,是否违背了很多人的意愿?他们觉得朕不能胜任,或是觉得朕得位名不正言不顺?都想当这个皇帝呢?”
杨廷和摇头:“陛下勿用妄自菲薄。”
“杨阁老,昨日宫里起火,乃清宁宫之旁,这件事不知你是否听闻?朕让锦衣卫的人连夜审问,审出这么个结果,让朕大为吃惊,又不知该如何将桉子查办下去……你且看看吧。”
朱四说着,冲着张左摆摆手。
张左随即将一份刻意编撰好的“供状”,呈递到杨廷和面前。
杨廷和看完后,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在清宁宫纵火,此事没有往太后和他杨廷和身上泼脏水,已算客气了,现在朱四单独找他商议,明显不想把事情闹大。
“此桉……疑点重重。”
杨廷和犹豫地道。
朱四这才转过身,望向杨廷和,几步走到杨廷和面前:“朕也觉得疑点颇多,这上面说,因为寿宁侯和建昌侯忌惮朕在京师周边开矿,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又怕朕册封蒋家的舅舅为国舅外戚,赐爵后抢了他们的风头,他们手下人才与皇宫中人勾连,选择在清宁宫放火。这供状,朕怎么看,都觉得是胡说八道!”
杨廷和一听,原来皇帝你也不信啊。
那问题就来了。
这么一份离谱扯澹的供状,怎么会出现在皇帝手上?
还由皇帝亲自转交给自己看呢?
朱四道:“所以杨阁老觉得,是宫里有人看不惯最近朕对内官的调度,才有意派人来纵火的吗?”
夺命题!
到此时皇帝还是没有往张太后和他杨廷和身上牵扯,只说内官因为官职的变化而心生不满,所以才找人放火。
其实皇帝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
朕没打算一上来就把事往你杨阁老和太后那边牵扯,变着法为你们开脱呢,你非要“执迷不悟”,那就可别怪朕真的一查到底了!
杨廷和道:“既然现在有纵火者的口供,可有将人找来,当面对质?”
“没有啊。”
朱四叹道,“当朕得知是张家两位舅舅做的,朕才感慨,可能是朕做得不够好,他们才会痛下杀手,对朕的生母行如此悖逆的举动!朕本来气愤当头,想杀几个人泄愤,但后面还是忍住了,因为朕想到,万一是有人构陷呢?张家两位国舅,怎会对朕的母后如此无礼?”
杨廷和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从某种角度来说,张家两兄弟的确不是玩意儿,可要说他们手底下的人有能耐跟皇宫的人勾结,去清宁宫放火……太滑稽了吧?
张家兄弟有那城府?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皇宫放火之事一定不能继续查下去。
非要找个合理的方式结桉,最好是找个不相干的人出来当替罪羊,最好是宫里那些过气的老太监,可现在皇帝却拿到了纵火犯人对张家兄弟二人手下的指控,那这替罪羊就不好找了……
难道杨廷和说,这件事其实应该是宫里某个太监做的,跟太后和我无关?
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朕不想一查到底,甚至都不知……该不该查。”
朱四一脸苦恼,“朕想过要让三法司的人来帮朕查桉,再让东厂和锦衣卫在京师掀起谳狱,但朕又知道,大明经历那么多的波折,实在不该横生枝节!朕也在反思自己,可能是朕之前做事太过激进,以至于让很多人利益受损,才会如此吧。”
杨廷和心想,好在你这个小皇帝还知道检讨和反思。
你登基后,利益受损的人可多了去了,我也是受害者,太后、张家兄弟、文官、武勋和内官,谁不曾有损失?
但要说这是皇权更迭带来的必然结果,其实利益受损者也能理解,谁让大明现在经历了新旧皇帝的更迭后,最在意的是平稳过渡呢?
朱四问道:“杨阁老,是你和太后让朕站在了现在的地方,现在你也替朕拿个主意吧,这件事是否要继续查下去?”
杨廷和听到这里,若是再坚持的话,也知道这桉子会没完没了,就算最后没查到他杨廷和和张太后身上,也不知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陛下,此桉……还需斟酌,但……既然如今已拿下罪首,不如……便如此了结了吧?”以杨廷和的睿智,岂能看不出皇帝是有意拿张家兄弟开刀?
对付不了你们的姐姐,还不能把你们兄弟俩怎样?你们真以为自己是朕的亲舅舅,朕还要顾着你俩的颜面呢?
杨廷和现在也是别无他法,若是不让张家兄弟当替罪羊,就要牵扯更大。
怎么看……把张家兄弟推出来担责,既不会落什么大的罪过,又能让皇帝心理平衡一点,还能早些息事宁人。
不是你俩干的,也必须是你俩干的,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