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雅也听到了敲门声,并回头看了一眼:“你美丽的舰务官小姐来了。”
方鸻只点了点头:“嗯,她也是我的同伴。”
弥雅银『色』的尖尖耳朵微微一动,只安静地看着方鸻,淡银的目光像是穿透了时光,敲门声没有再响起来,屋内空气中上下浮动着一层闪光的尘埃,安然缓慢。
少女忽然抬起手来——她手悬在半空中,指尖纤细,肌肤的『色』泽,仿若刚刚暴『露』在空气之中一样,『乳』白润泽,又像是一件玻璃艺术品,在午后阳光之下流淌着一层明光。方鸻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略犹豫了一下,也抬起手来。
弥雅好整以暇地看着,神『色』纯净,她看着两只手彼此指尖交汇,手掌轻轻穿过对方,然后碰在一起。
此刻两人的手背,一左一右,各显现出半个王冠的印记,那一刹方鸻感到自己的心微微一跳,仿佛一种潜在的无形的巨浪从脑海之中席卷而至,令他心神剧震。
像是一道电光,穿过两人的手臂,将他们彼此联系在一起,那一刻,方鸻看到弥雅心中所想,而少女安然的目光也穿透重重『迷』雾,落到他的心间。
两人仿佛合二为一,正用不同角度的审视着这间狭小的房间,但这种错觉只有一刹那,片刻之后,方鸻又落回了原本的时空。像是原本充实的心灵一下变得空虚,他怔怔地抬起头来,有些空空落落地看着弥雅,一时竟分不清之前发生了什么。
弥雅只用指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方鸻一怔,才发现自己的系统之中多了一些东西,那个天赋(双子星)下多了一行纤细的银『色』小字——奥林的双星是艾塔黎亚星空之上最为奇特的命运特征,拥有双星命运之人彼此守候、彼此承诺、彼此谨守生命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恍若一条无穷的线穿过星穹,跨越时间与距离,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天赋(双之星):双星命运之人将可以平分彼此的生命——
方鸻忽然之间瞪大了眼睛,才发现自己的星辉多了好多,接近一半——简单来说,就是多了一次复生的机会。
而他看到这个天赋,自然明白了自己的星辉是来自何处,而他的星辉变多了,相应的弥雅的星辉肯定是减少了。
“弥雅小姐,你”
少女轻声说道:“从现在开始,现在你的生命之中,也有我的一部分了。”
这句有些柔软的话像是击中了方鸻的内心,让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弥雅看着这个大男孩,心中也有一丝复杂,她对外宣称说方鸻是她的小男友,但那其实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与保护对方。可这一刻起,两人的命运却真正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交集,至少在这个世界,这个时空之中,这条交汇在一起的线,未来也再难以分开了。
“命运天赋会随实力成长而逐渐变得更加深入,因为我们彼此攻守一个命运,所以我也会因此而受益,”弥雅只静静开口道:“你此刻看到的,只是它很小的一部分,希望有一天,我能在第二世界见到你——”
方鸻缓缓点了点头。
第二世界,那也是他的目标。
虽未必是尽头,但至少也是一个开始。
这时敲门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希尔薇德直接推门而入,美丽的舰务官小姐今天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紧身皮甲,敞开的领子像是黑天鹅的羽『毛』,垂边勾勒着漂亮的金线,下摆像是蝠翼,像是一条黑『色』的天鹅绒长裙。
她抬起头来,像是一只优雅的天鹅,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船长苏醒过来,眼中不由微微一亮,但她聪慧地没有开口,而是目光落在两人手上。
方鸻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弥雅的手,脸一红,慌忙放开。弥雅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神『色』一如既往地安然,只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半个银『色』的王冠纤细而精巧,然后才将之放下。
“弥雅小姐。”
弥雅对希尔薇德轻轻颔首。
希尔薇德提着裙子跨过门槛,灵动如湖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定:“看起来,弥雅小姐果然很早就认识船长了?”
“嗯,比你早一些——”
狼族少女尖尖的耳朵一抖,如此答道。
希尔薇德只微微一笑,像是一只猫儿一样眯起眼睛。
方鸻忽然感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好假装自己大病初愈,还是一个重病号的样子。但他神采奕奕,脸『色』红润,怎么看也只像是睡了一个大觉之后的样子。
但弥雅并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她看了看两人,又说道:“我正有一些话要对你们两人说。”
希尔薇德这才放下裙摆,看着对方。
弥雅想了一下,说道:“寻找第二星桥,是弗洛尔之裔不变的大计划,众多公会从第二世界返回艾塔黎亚,目的正是为了找寻分布于第一世界的一共四座方尖碑。”
“四座?”
“因为还有三座,位于第二世界,船长大人,”希尔薇德答道:“圣约山有一座,浑浊之域有一座,还有一座下落无人得知。”
弥雅看了她一眼:“艾德,黑『色』圣城之下的那一座方尖碑已经沉入地下,在外界看来,你是唯一接触过它的人,更不用说你身上还有海林王冠的秘密,所以一旦你出现在世人面前,弗洛尔之裔就会如影随形,而你只有两个选择——与他们合作,但我并不建议你与那些人合作”
方鸻也摇了摇头,打断道:“我是不可能与那些人合作的,弥雅小姐。”
弥雅闻言,也不反驳:“那你就得万分谨慎,vem留下了庞大政治遗产,国内的超竞技联盟,虽你是自由选召者,但超竞技联盟一样可以约束你的。”
方鸻微微有些吃惊:“超竞技联盟?他们不是只能对那些违反了星门条约与比赛精神的选召者作出处罚吗?”
他虽早听说过超竞技联盟会致力于维护大公会与选召者的利益——当然这其中主要是大公会,然而他也并不打算加入各个公会,更没有违反星门条约的意愿,超竞技联盟又怎么能管到他头上来呢?
艾塔黎亚不是一个自由的世界吗?
弥雅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大男孩与自己一样,曾经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她轻轻摇了摇头:“超竞技联盟内部也有许多规则与条款,比如公会与公会之间的宣战与停战,皆要在超竞技联盟约束之下完成。你应当知道,一般意义上选召者与选召者之间的战争,只要不波及原住民,并不受星门条约约束。”
“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还有一些更详细的条款,则指向选召者个人。未来你总会成长起来,而那怕是自由冒险团,也一样需要各种资源,但在资源地的分配之上,超竞技联盟也是有发言权的。”
“vem留下的政治遗产,是其背后几大资本集团共同作用的结果,关系盘根错节,但彼此利益一致。在国内,他们唯一不能渗入可能只有军方,但在星门港内一样有他们的眼线,想想看孤狼为何举步维艰?因为要跳出这个游戏规则,谈何容易?”
“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轻易让挑战者出现,尤其是那些可能威胁到他们的挑战者——”
方鸻听到这里,便已经明白了过来,一个大赛区之内争夺资源,自然也不可能放任一个公会或俱乐部去灭了另一个俱乐部,虽然竞争有利于实力成长,但你死我活一样不利于一个赛区内实力保存,因此公会之间的资源分配,其实是按一个固有规则来运行的。
即天梯积分——
一个公会,队伍与冒险团在一个赛季之中取得的积分排名,决定了他们在下一赛季之中可以获得多少出产区的所有权。而积分,则要通过一场场战斗与比赛来获取,甚至不仅仅是公会,固定队伍与冒险团亦是如此,并分别有自己的排行榜。
所谓十大公会,其实也就是天梯排行之上长期占据前十的那些超级公会与豪门俱乐部,除此之外还有十大团队与个人,不过个人排行榜是三大天梯之中唯一一个与资源分配无关的排行榜。
它只决定了一个选手的实际水平与在同僚之中所处的位置,或者按星门时代一个十分流俗的说法——个人天梯,其实就是一个身价排行榜。
当然像方鸻这样二、三阶的选召者,一般是不上榜的,毕竟一来他们没有积分,二来天梯也难以排到几百万位之后去,就算有,恐怕也无人关注。
而这整个天梯系统,其背后的规则制定者,则正是每一个赛区的超竞技联盟本身。
固然联盟也一样要受各国『政府』控制,并不会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实体,但一般来说,各国『政府』很少会介入正常的商业运作之中,以免引起他国紧张——
如此一来,超竞技联盟实际掌握着大多数公会、团体与个人的生杀予夺,不需要越矩而行,只要一个禁赛处罚,就能让一个公会在赛季之中的积分大幅下滑,并进而引起连锁反应。
尤其是对新兴公会,更是生死存亡的关系。
当年的圣约山事件,也正是如此。
方鸻沉默了下来。
而弥雅没说再多,她不愿意干涉方鸻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一个总是听任其他人摆布的人,是永远也成长不起来的。她曾被称之为海之魔女,更深诸此中意义。
她转过身,只对希尔薇德说道:“艾德就交给你了,希尔薇德小姐,请照顾好他——”
狼族少女尖尖的犬牙,像在阳光下闪着光。
希尔薇德则只笑『吟』『吟』地答了一句:“我会的,弥雅小姐。”
弥雅看着她,银『色』的尖耳朵微微一动,然后才迈步与之错身而过,如她悄然无声的来,也悄然无声地开门出去,离开房间。
而好一会,方鸻都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何滋味。
他知道,接下来不久,弥雅就会与她弟弟一起前往第二世界,那之后两人再次相遇,也不知是何时。
他以为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已经缩小了些许,但此刻才发现仍旧有如天堑,他才明白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心中其实一直压着一口气,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但无论如何。
总算是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他会前往第二世界的,总有一天,他会追上她。
追上那个他心中的影子。
弥雅离开之后,房间之中便又重回安静,静静的时光,如阳光一般沉浮。剩下的两人,谁也不先开口,希尔薇德也不着急,双手交叠在裙子前,只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船长。
在午后的阳光之下,少年褪去了之前的那种‘伪装’,不再是人们眼中那个坚毅的、有些遥远的‘英雄’,少了一些男人味,但多了一些令人安定的意味。
他不过穿着一件长袖衬衫,甚至有些单薄,只不过是一个有些和气的大男孩。但正是这样,反而更加真实地呈现在她面前——这种反差不由让她回想起,在地下之时,对方向自己伸出手时那一刻。
或许那就是她的船长,暖融融的阳光照在方鸻的身上,但却令此刻少女心中有些温和。
但她在心中轻轻一笑,神『色』之间反而变得有些疏远,拿出一件东西来,放在方鸻面前:“船长先生,投名状。”
“这是?”
方鸻之前愣了片刻,才看到希尔薇德交给自己的东西,那其实是一叠羊皮纸,表面干燥,微微有些泛黄。他看着希尔薇德,对方的神『色』之间甚至有一些冷漠,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她之前明明还带着笑的。
他隐隐猜出是为什么,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该解释吗?
但好像也没有必要——
“地图。”希尔薇德答道。
“地图?”
“从那方尖碑上抄下来的,”希尔薇德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船长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前往那里吗?因为这些地图对我来说很重要,搭救船长只是顺带的事情。”
“是吗?”方鸻狐疑地看着希尔薇德碧蓝的眼睛,总觉得她在说谎,但心中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一些不那么高兴。
希尔薇德则点点头。
她伸出手来,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些干燥的羊皮纸,神情柔和下来,口中轻轻说道:“弥雅小姐和船长讲了一个床头故事,那么我也给船长讲一个故事如何?”
她说出这句话时,其实并非没有犹豫过,但在黑暗的地下,当方鸻将她父亲的狮子手铳交还给她,并说出那番话的那一刻。
希尔薇德就明白,其实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
但方鸻并没有察觉少女细腻的心思,只是脸腾地红了:“你、你刚才听到了?”
他不由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贵族千金到底在门后站了多久了?
“希、希尔薇德小姐?”
但希尔薇德看他慌张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个故事,要从我的本名开始——”
“本名?”
方鸻这才想起,希尔薇德从未说过自己的全名。
而希尔薇德已经自顾自地讲起这个故事来:
“在很久很久之前,一个小姑娘出生在费尔斯班——船长应该听过那个地方,是古拉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那儿毗邻一望无垠的埃贡恩森林,而山野之中一到仲夏,便绿野漫烂。”
“于是在那个夏日,小姑娘便降生到这个世界之上,她的名字,一如后来一样,叫做希尔薇德-冯-艾伯特。”
方鸻听到了这里,完全怔住了:“等等,你不是蔷薇家族”
希尔薇德这才眯起眼睛:“我可从未说过我不是西林-丝碧卡家族的人,毕竟玫玫的制作者,也是我的外祖父。”
“外祖父”方鸻脑子里飞快地转动起来,但他看着希尔薇德,眼睛却忍不住越瞪越大——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曾经娶了西林-丝碧卡家族的女儿为妻。
他之所以知道这个人。
是因为这个人的名字是如此的如雷贯耳。
他的名字叫做——
马魏-冯-艾伯特。
那是马魏船团的主人,风暴远望号的舰长,考林—伊休里安王国两百年来最伟大的探险家,也可能是这个世纪以来唯一一个靠近过第二大路桥的人。
而希尔薇德
竟然是他的女儿!?
“希尔薇德小姐,你”方鸻想起布丽安公主告诉他的事情,但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在风暴之中失踪的大探险家,他的女儿居然会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但贵族千金却轻轻拨开他的手,说了另一番话。
“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船长大人,但我想即使现在说,或许也来得及。”
“因为你们打算前往戈蓝德寻找的那个人,其实正是我。”
“是的,是我,雇佣了艾缇拉小姐的弟弟——基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