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桃亭左右两株红叶桃长得十分茂盛,九月已不见桃花灼灼的美景,但有褐红叶片如花鲜艳。
红叶桃是用移花接木之法而成的奇异品种,花瓣比常见桃花更繁复、更红艳,叶色也带红。
蒯丽儿十分喜欢这两株桃花,就移栽到她绣楼外,盖起绯桃亭供她游赏方便。
此时绯桃亭中没有赏玩乐事,只有诡诈阴谋之气和愤怒痛惜之气交织。
眼见得卓鹊村要唤同来的小厮去叫人抓了卓无傲,甚至于真可能杀了卓无傲,蒯大少连忙阻止。
蒯大少他们目的所在,可不是让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更不是逼迫卓鹊村杀儿子,他们要得到利益!
亭内在劝阻,在争执,闹得一团乱,亭外偷听之人也不好受。
听他们说起来,定然是卓无傲与蒯丽儿行了无耻之事,阮文月脸色煞白、眼睛瞬时布满血丝,硬忍住泪水往外跑,叶赛英拦住她。
才拦下阮文月,叶赛英又赶忙跑过来拦住卓家小厮。
卓鹊村不听蒯大少的劝说,冲出亭子,对小厮喊快去请京兆府衙役,他在刑部任职更不能纵容儿子做出强.暴之行。
蒯大少的脸一阵黑一阵绿,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这卓鹊村也太铁面无私得过份了,儿子出了这种事,不是应当找女方安抚,赶快娶了女方,遮掩事情吗?卓鹊村居然要把儿子送官定罪……
见得叶赛英拦下小厮,蒯大少松了一口气,叶赛英没注意到蒯家人的神态变化,正对着卓鹊村厉声说:"你的儿子你不了解吗?这么给抓了去,不是那么回事儿,也得变成那么一回事!事情没弄清楚前,怎么能断定无傲有错?"
这话里对卓无傲的维护之意很明显,她对人一向疏离冷漠,这般热心只因卓无傲是龙啸风的徒弟。她把卓无傲当子侄看待,又因同门师妹与卓无傲是对儿欢喜冤家,也就对卓无傲更亲厚。
事态复杂,胡仙仙想看他们还要说什么,彭清越忽然分身而出,往绣楼飘去。
还好胡仙仙是隐身着,彭清越此时只有透明魂影,除了法力高强的人没谁会看到她们。
她们到了蒯丽儿绣楼闺房外,两个仆妇还在议论怎么还没人来看情况?再不来,卓公子该醒了。
屋内大床上,锦帐半敞半掩,鸳鸯被半盖着卓无傲和蒯丽儿,穿着肚兜的蒯丽儿侧身笑着,用指尖摩挲卓无傲没盖到的胸膛。
卓无傲平躺着没动,似乎睡得很沉……
帐外劲风乍起,彭清越最为痛恨这种事,一心要将眼前龌龊毁个干净,胡仙仙急忙拦住她。
“你且回去,杀了他们也没用的,我会让事情有个圆满结果。”胡仙仙强用意念召回分身。
随后,胡仙仙指尖灵气光华流转,探明卓无傲体内有残存药性,以灵气帮他逼出药力,他很快会清醒。
蒯丽儿察觉房中有异样气息,但什么也看不到,惊疑东张西望,胡仙仙挥出灵气点穴,让她暂时昏睡过去。
片刻后,卓无傲醒来,揉揉睡眼,呆呆坐起身,又傻了般左右看看,看到蒯丽儿躺在身侧,像被蝎子蛰了般跳下床。
胡仙仙没有现身,想暗中观察卓无傲言行。
卓无傲跳下床后,飞快穿好衣服,又喊了蒯丽儿几声,问她怎么回事,可她昏睡不醒。
拍了拍脑袋,揉揉太阳穴,卓无傲似在努力回想什么,可想不清楚,眼前情况不明,他从楼上跳窗而下。
这绣楼只有两层楼,楼下又是绿草茵茵,卓无傲稳稳落地,朝外跑去。
跑到绯桃亭外,正被要去抓他的卓鹊村给截住了。
看他们父子俩拉扯着,蒯大少奶奶惊呼一句:“你……你怎么自己醒了跑出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卓家父子目光齐齐看向她,蒯大少也瞪她一眼,她连忙闭嘴退到一旁。
什么叫“自己醒了跑出来?”难道儿子的醒或睡不是本人意愿?卓鹊村看出事情有异,不再固执扭送儿子去官府,冷着脸让他快讲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卓无傲深吸几口气,尽量让头脑清醒些:"我也难说清,明明约了阿月到樱霏轩外看绿菊,不知为何到了的人是蒯丽儿。蒯丽儿邀我喝茶,也不明白喝了茶之后,怎么到了蒯丽儿闺房中?还请父亲仔细查证。"
樱霏轩旁有一个花坛中确有十几株绿菊,算珍稀品种,阮文月她们在小厅那边饮宴看不到绿菊。卓无傲想和阮文月单独相处,邀她赏菊是个挺好的借口。
可这番说辞,蒯家的人表示不相信,叶赛英说:"我师妹阮文月在树丛后旁观,让她来证实卓公子的话是真是假。"
阮文月这时也冷静下来,走到亭内后,先拿出卓无傲让小厮传的纸条。
卓鹊村看那纸条上的确是儿子笔迹,纳闷儿低声说:“他离席只是想邀朋友赏菊,怎么又会做那些苟且之事……”
“说不定是你儿子欺辱我女儿早有预谋,故意留个证据,准备着出了事之后,好推诿责任呢?”蒯大少厉声反驳。
又争吵成一团,胡仙仙似乎还嫌吵得不够凶,飞到绣楼中让蒯丽儿苏醒过来。
醒后的蒯丽儿见卓无傲不在身边,不顾仆妇阻拦,跑去找人。
绯桃亭中的几人只见蒯丽儿衣冠不整跑了出来,她没有先向父母哭诉,而是一把抱住正在跟卓鹊村解释的卓无傲。
"小卓哥哥,我不恨你,只要你以后对我好……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含泪乞求之态可怜兮兮。
蒯大少连忙让蒯大少奶奶拉开女儿,又让仆妇赶快去拿外衣给女儿披上。
一阵忙乱,守在闺房外的仆妇拿着外衣跑了来,待蒯丽儿穿好,卓鹊村让她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蒯丽儿说是卓无傲约他赏菊喝茶,在茶中下药,迷晕她后,借口扶她回房休息,瞒过丫鬟仆妇,关上房门,趁机夺了她的清白。
这番说辞错漏百出,即便卓无傲迷晕了蒯丽儿,用她身体不适扶她回房的借口进了闺房,丫鬟仆妇们怎么会让孤男寡女留在房中?蒯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不可能连这点规矩也没有。
可蒯丽儿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又怎么会自损闺誉说这些?卓无傲要证明他没做什么,还是很难。
吵来吵去也不知吵了什么,还好蒯大少提前在绯桃亭周围派了几个小厮守着,支开了听到吵闹声的人,要不然更混乱。
面对种种责难,和阮文月鄙夷的眼神,卓无傲若痴若疯般笑了几声,扯着蒯丽儿的衣袖问:"你说我干了坏事,好,我认!可你为何不告发我,让我坐牢?反而要委屈下嫁?"
因情绪起伏太激烈,卓无傲此时面目狰狞,蒯丽儿往后退着,嗫嚅着说不出话。
卓无傲不断怂恿她去告发,还说:"你是不是不敢去官府告我?要是惧怕我父亲是刑部官员会徇私枉法,那就去告御状,让皇上交给陆焕邦亲自审我!他那么袒护你们蒯家,看他会不会诛我九族?"
从没有内阁首辅审这种案件的道理,卓无傲是气急了,反讽蒯家与陆焕邦官商勾结,反正有些事说不清了,索性全抖出来图个痛快。
卓无傲只管吼,拉不住、劝不住,因还有胡仙仙和叶赛英暗中帮他,蒯家小厮几次想绑了他,可近不了他的身。
看他那般激愤,蒯丽儿浑身轻颤着不停流泪,他宁愿坐牢也不愿娶自己,这是有多讨厌自己啊……
蒯大少放缓语气劝卓无傲,“贤侄啊,年轻人一时冲动情有可原,只要好好解决问题。说什么告官、坐牢的话呢?那得毁了你的前程。”
"坐牢有什么不好?牢中没有俗事干扰,还正可体悟道法!"卓无傲一句话呛得蒯大少翻白眼儿。
本该是猥琐罪人,可卓无傲那慷慨激昂之态倒好像把别人当罪人斥责,偏蒯家人顾忌面子不敢对他下手太狠。
卓无傲说了一大通若是错了要担责,不怕坐牢的话后,又向蒯丽儿说:"本不算十分厌恶你,当你是妹妹一般,可今天,我开始极端讨厌你!我最受不得冤枉,最不喜欢别人逼迫我屈服!"
预想的结果不是这样啊,蒯丽儿说不过卓无傲,转而怨母亲和仆妇:"娘啊,嬷嬷,我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干嘛?为什么不照看好我?出了这样的事我该怎么办?"
或许事件有阴谋,但她对卓无傲的爱慕之心是真的,卓无傲那伤人态度也是真的,心酸落泪也是真的:"我已非完璧之身……小卓哥哥这态度分明是逼我去死……"
蒯丽儿眼里的悲凉绝望让蒯大少感到害怕,他更冷厉地逼迫卓无傲娶女儿。
早有小厮见事态发展变得不可控制,不敢再隐瞒,跑去报与蒯森雄知道。
蒯家禧和堂内,蒯森雄陪着一桌身份高贵又和他亲近的人饮酒,听了所报后,神色平静向宾客拱手说:"老朽不胜酒力,要出去吹吹风、歇一歇再来陪众位贵宾。"
在各种场合混惯了的人当然看出他有急事要处理,纷纷说寿星老爷请自便。
绯桃亭中吵闹不休,蒯森雄到得亭外高喝一声:"都给我住嘴!胡闹!简直瞎胡闹!蒯家的脸面让你们给丢尽了!"
见蒯森雄一来就喝止蒯家人,蒯丽儿哭喊:"爷爷,你不为我做主,反而帮着外人,还要不要我活了?"
蒯森雄厉色盯向她,又看向其他人:"蒯家的人不许多说了,让卓公子来讲明事情来龙去脉。"
得到辩白机会,卓无傲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蒯森雄沉吟不语。
胡仙仙清楚蒯森雄看似公正,只是因为他把这些纷争看成小事,不想让小事影响大事。怕他再改变态度,暂且借他之力,把此事平息下来。
于是胡仙仙显出身形,故弄玄虚说道:"贫道凑巧路过此处,见有怨怒之气直冲云霄,是荧惑火星挑拨是非,降诤讼之祸于蒯家,但贫道已尽知此事始末,要解了祸事,辨明对错,其实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