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采办讲述起入墓原委,他的确是被人诱入老王爷陵墓。他并不是很精明的人,到如今都还没有想透很多事。甚至不知道诚郡王只是把他当作"饵",连棋子都算不上的“饵”。
他绑架老王妃后一直傻想着可以达成所提的条件,然后去京城作威作福。
他传出要挟信后几天,韩泽熙态度爱搭不理,诚郡王也不指点他具体怎么去做,他有些心慌了。
再后来,他见岑载道他们察觉了老王妃之事,就等着他们来谈条件。可是岑载道故意对此事避而不谈,也没有暗中动手营救,就更让他不知如何应付。总不能放了老王妃,说自己所做一切只是开玩笑吧?
皇上敢对生母被挟之事不闻不问,肯定就是有万全之策,定会既不伤老王妃,又能捉住他。卞采办很慌乱,处在了骑虎难下的状态。他几次去请示诚郡王下一步安排,诚郡王回话都是“见机行事,稍安勿躁”。
就在卞采办极度焦虑不安时,一个进府不久的小厮找到他。这个小厮说早就看穿了他所有诡计,还知道卞采办心中所有隐忧。
卞采办初听之时大惊失色,他在想事情败露,要不要杀这个小厮灭口?可这个小厮很镇定地说卞采办杀不了他,还出主意要卞采办带老王妃偷偷进墓躲藏。
入墓后,那个小厮和老王妃就消失在百兽坑旁。吓得六神无主的卞采办只模糊记得脑袋里有声音回旋说:只要能进了主墓室,就会有神仙出现。然后爬进老王爷的棺材,把老王爷的尸体扔出去,自己躺进去,神仙就会帮他化龙,他的儿子就能当皇帝。
听了他这些话,程浩风明白他挟持老王妃进墓的原委,和他说那些疯话的原因了。可是,卞采办并不知道开启主墓室的方法,他是怎么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的,就是乱晃悠着就到了墓室门口,乱按几下就开了门……手脚都像不是自己的……我等啊等,恍恍惚惚是在等神仙出现……”卞采办的魂影荡了几下,有散乱征兆。
程浩风得尽快让他魂附本身,要不然他就真死了,于是急问:“那个小厮叫什么名字?”
“我们都唤他‘阿全’,我不知道他具体身份。王府里的工钱变低了,奴仆们都走了。虽说老王妃要求婢仆精简,可基本的体面还得保持,人手就不够用了。阿全是残疾人,他不嫌工钱低,人也老实,管事的老嬷嬷就留用了他……”
卞采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程浩风快速将他魂魄归体。他没死,经这一番折腾却令他神魂衰弱,疯笑几声就晕过去。
程浩风看向那个老嬷嬷,也许她能知道关于这个“阿全”的详细情况。
正要施法生扯她阳神询问之时,她突然不再疯疯傻傻,而是颇为自傲地说:“你探听到真实身份也没有用,那个小厮不过是我的寄身宿主,我们的赌约你注定会输!”
这些话显然不是出于她本意,她模样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乞婆,神情却是藐视一切、唯我独尊的霸主,如此大违常理之事,连程浩风也微感惊讶。
“你是臧玄蛟?不可能,你残魂封压在龙骨骨片中,无法直接控制他人意识。”他发出疑问,又自己否定。
“我没有控制谁,我只是借她的喉舌来告诉你,你在人世做出再大的功绩都没有用,你的对手始终是我!你面对我,必败!那么,我们不要对立,我们合作吧!一起毁了这腐朽的天与地,开拓新天地!”
这语气、这语意都是臧玄蛟所属,但他明明才封压臧玄蛟残念不久。程浩风微闭了闭眼睛,自查有没有心神紊乱,却是没有异常,那所听所见就不是幻像了。
“你别干扰我,让我好好想想。合作,段梦柔很想让我与你合魂,难道你所谓的合作就是合魂?当年你连尊贵又强悍的龙身都可以舍去,为何非得争夺我这躯体?”
程浩风已获永生之体,但并不是躯体够强悍。寻常的刀枪水火杀不死他,就算肉身灭去还可以再生,但若是元神受伤同样会归于寂灭。当年的黑龙龙体几经天劫淬炼,已经到了可以护得元神不伤的程度,若不是他自毁龙身,可能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他想轻楚后再问:“你不是臧玄蛟残魂所留的意识,而是几千前你毁去自己龙身之时,想融合蟠龙躯体而留在蟠龙头骨上的意识?”
“是,可以直接冲破空间乱流的天外神龙之躯才是我想要的!”老嬷嬷满是皱纹的脸漾起非凡光彩。
“那龙坑底下的诡异笑声是你所发出?”程浩风终于想出自己忽略的细节。
“你知道那黑雾中是什么样吗?那是个比我们已知的凡世、冥界、天庭都更神奇的世界。
你们有很多个自己,我也同样有!我魂魄都不齐全了,但我意识分散于各处。
你帮我融入龙脉就是让我有重聚魂魄的契机,我散落各处的意识会慢慢复苏、凝聚。
我若复生,我的见识你们永远无法匹敌,我的身份你们永远难以彻底弄清楚”
程浩风剑指她面门,冷声道:"我可以将所有会受你意识影响的人与物,都打到形神俱灭!"
“你这样做没用的,你灭不了我!”老嬷嬷扭扭脖子,得意哂笑。
程浩风气郁沉默,她再昂首说:“你比我想像的要弱很多,我本以为要耗尽精力跟你斗智斗勇,没想到我刚刚能够有清晰的自主意识,你们就败下阵来。”
“你想操控龙脉,从而操控皇上?你别以为他容易控制。”程浩风觉得至少要弄清楚黑龙的第一步计划。
“目前的韩泽熙还弱小得很,只要你出了事,要控制他就不难。”老妇的涩哑声音配着张狂语调,很刺耳。
“我会出什么事?大不了不救老王妃了,哼!”程浩风转身就走。
“要是你和胡仙仙之间相互猜疑、吵闹不休呢?你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筹谋都将化为一场空!”伴随着这话语的是嘎嘎怪笑声。
程浩风面露不屑,冷声道:“我不会做无谓的担忧,总之目前是我套出了你的话,了解到我想了解的情况。这局大棋我做不到算尽每一步,但并没有失掉先手,你还是处于被动。"
他双手凝气化出一个黑笼,将三个疯子关起来,随后疾行往主墓室。
开门之后,只见胡仙仙盘腿坐于地上,双目微阖,有光罩笼住周身。
光罩泛着水青与豆绿色,交错光影中,那些围绕于周围飘荡的女鬼皆是泪流满面。鬼本无泪,只是虚影之上有泪影而已,但那悲伤与感动之情却真实无假。
胡仙仙在为她们洗业净魂,这就是破女鬼聚阴阵的方法,消弥怨气,则阵法自消。她们或许再有投生机会,或许从此归于寂灭,总之不会再受怨恨之苦。
幽暗墓中,光罩渐淡,那些鬼魂变为淡白魂影飞入各自棺椁。
胡仙仙敛息起身,神情淡淡向着程浩风而问:“若是有其他女子很爱很爱你,你会为她们动心吗?”
“不会。”他知道她心神还沉浸在怨气所构成的情绪中,这不至于让她困于那种情绪,却对思维有影响,必须给她打开心结。
他答得太干脆了,倒让她疑心他在说谎,再问:“为何?因为你要对我守诺,还是因为惧怕别人指责?”
“因为不值得。除非是半点没有良心的人,沾染情孽太多,心中总会有所负疚。有所负疚就会有孽业,她们不值得我背上孽业影响修行。你应该清楚,心境圆融对于修行者而言有多重要。”就算不为了劝她,他也是这么想。
“要是你身边很多很多女子都只求靠近你,不求你回应,不会让你心有亏负,牺牲自己成全你的圆满呢?”她有些不依不饶的追问。
“没有那种法则,别人给予的是全部,你只能回赠一半,甚至是几分之一,这不对等。不对等的事物总会有所亏负,当时或许不显现,却终有孽业难平之时。”他不是没有亏负过他人,正因为清楚负累太多难以圆满,才不愿沾染。
胡仙仙轻叹,她更希望他说:因为我爱你,别人再难入我的心。
好吧,很动听,却可能是谎言。可这样的谎言才更接近于爱吧?
“爱”是不定的,也许此刻是对你是真爱,下一刻就变成对别人也是真爱了。
他那样的回答更可信,更恒久,因为天地平衡准则是不会变的,他源于本心的自律是他志向高远。"男儿志"的确比"男儿爱"更长久稳固,他不需要花言巧语去追逐、去掩饰。
可她还是不甘心,这么说起来,他岂不就是只因她是永恒之心才爱她,本源而爱,不是爱她这个人?如果,他只是普通人,根本不知道那些,他也许就不会爱她了吧?
其实,面对女鬼的挑拨离间,她是有些迷茫的。可她们提到礼物的时候,他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儿都在袖中发起烫来。
她决意凝出净魂光罩时,对她们所说的话是:“物品贵贱衡量标准各有不同,但用心所做的,自然有心在其中。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根本不会无端生猜疑。”
胡仙仙向他展开明媚笑容,她没有生猜疑,只是有一点点小贪心——想听他说甜言蜜语的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