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喜欢听故事?这故事包括谣言、小说、戏剧的各种演绎,展现的是人生最华彩部分,还是按观看者意愿去展现的,能激『荡』人心,可那不真实。
不但不真实,有些故事连一点点生活的趣味也没有。
小兔所指的没趣味故事,是一部份忽略生活和心理的故事,并不是指奇险幻想类与现实无关的故事。
奇险幻想类小说若有人『性』的真实,同样有生活趣味。
什么是“人『性』的真实”?就是不想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一切。
莽子和憨子劝说她,小兔撂了句话后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她在想她若是处在故事中会是什么形象?
她不听劝,莽子他们当然不会打骂她,只是又说起阿玲爸之所以会配合权堂兄,不仅受了胁迫还得了利益。
这权堂兄先找人以山猪朋友的名义去见过山幺爸和阿玲,他们都以管不了山猪在外的事为由冷淡对待那人。
从他们身上找不到突破口,权堂兄去咨询甜甜,得了指点,才去找到阿玲爸。
权堂兄派去的人刚去找阿玲爸时,他也假装拒绝过,后来因条件优厚而答应了。
这些条件包括:给阿玲爸一大笔钱,足以够翻修房子、给阿艳办嫁妆、阿玲弟弟送彩礼的数目;让村上开证明,证明阿玲外公是因老年痴呆才走丢了,不是阿玲爸撵走;给阿玲爸在蓉城谋个体面职业。
后来,阿玲爸让阿艳去挑唆阿玲,事情闹了起来,可没达到权堂兄的预期效果,于是权堂兄不肯给他安排职业。
但即便少得了一项利益,阿玲爸也得了钱,还名正言顺继承了阿玲外公房产。
整场闹剧当中,阿玲爸是获利最多又受伤害最小的,可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权堂兄他们没时间跟这种无赖耗太久,小兔没理由没能力跟他耗,山猪也只能吓唬他,毕竟他是大仔的亲外公,真做得太过火,怎么面对孩子?
听他们说完这些,小兔没对阿玲爸做什么评价,语气淡淡说起自己爸爸:“我爸对我外公也不算好,送钱送物抠门儿得很。”
憨子晃着脑袋笑起来:“少有女婿对老丈人很大方的吧?我爸去拜年时送腊肉,专挑那些他不喜欢吃的项圈肉之类送去呢。可再怎么抠,或者说闲话之类,也不至于霸占了财产,还把老丈人『逼』得流落他乡吧?”
是呢,阿玲爸做得太过分,没可比的了。兔爸对兔外公他们不算好,总也逢年过节要给点儿钱,送点儿礼。
小兔无话可说也只得不说,他们失望离去,小兔赶着去上班。
此后几天,小章没来找过小兔,莽子他们也没来过,平静过着。
星期天,小兔趁中午休息时间去街上买东西,见到三三两两的学生也相约买东西。
正是农历八月初,国历九月下旬,大学新生们刚刚开始熟悉校园和校园所在区域,都约在一起四处逛。
这些学生和常住居民以及来打工的人有明显区别,他们青春蓬勃,他们求知欲强,他们单纯眼神中满带着对世界的好奇与憧憬。
小兔不知不觉跟着几个女生走到了她们学校校门外,见她们踏入校门后才转身离开。
因小兔没有恶意,也和她们年纪相仿,她们也没察觉。
小兔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可她真想接近她们,从而体会她们的感觉。
她想写书,在书里过一把上大学的瘾。
这很可笑,人总是追求特异心态,而忽略随常心态,但小兔偏偏追求随常心态而不得。
什么是随常心态?就是平凡生活中的随意俗常心态。
故事里的形象往往都是特异的,比如关羽,仿佛他从婴儿期就是枣红脸、长胡须、忠肝义胆似的,如同他没有父母、没有顽皮过、也不吃饭拉屎。
小兔觉得写毁天灭地的人太累了,她要写个一生平凡的人!
她本身已在别人口中成了故事,但她不喜欢这故事。或许真要写,也得以甜甜、冰儿为女主角来写,那更有戏剧『性』,一个火辣,一个清雅,女人有代入感,男人可意yin。
可山猪人生中确实出现过不算聪慧美丽的平常女子啊,不能把她们忽略不计,生活的流水账比生活的传奇更易剖析出人『性』诡谲。
那为什么人们不在意常态的日常生活,要去关注风云变幻的特别事件?
一边写着一边想着,小兔沉浸在象牙塔里生活的简单美好幻梦中。
接下来几天,她都去那所学校门口转悠,也许是她出现得太频繁,保安出来询问她了。
她撒谎说有个在这里读书的朋友,来找了几次没见着,并说以后电话联系,不会再去校门口等了。
因了这事,她不敢再去,还把写的稿子给撕了、扔了。
她自问自答:是嫉妒那些大学生吗?真的很嫉妒!是一种远远看着,不想破坏,只是独自伤怀的嫉妒。
还因此事,小兔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当一名成功作家,特殊的青少年时期造就了她古怪的脾气,她的书难以引起读者内心共鸣。
文学,尤其是小说,是靠人『性』中的共『性』引起共鸣。
小兔无法体会同龄少女梦着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爱情的感觉,写不了言情;若说不写言情,写传奇故事的话又没有传奇少年冒险经历;有的只是一地鸡『毛』般琐碎烦恼生活。
那写诗吧,写诗直抒胸臆,可是写诗挣不着稿费!这令人可惜。
小兔想挣到稿费,不论那是多遥远的事情,就是想,想证明一下自己。
挣不着钱也写诗吧,权且给压抑的心找一个宣泄口,要不然真会疯掉。
爱情?她早已撇开爱情,爱情太奢侈了,不要妄想为好。
那几天很平静的,但有一天上午上班时工友们都用怪异眼神看她,还避开她交头接耳低声说什么。
她没在意,到了中午下班,一个和她说得上几句话的大姐悄悄告诉她:“唉,快去办公室旁边的宣传栏看看吧。”
那个宣传栏常贴些宣传政策的资料,和表彰先进工作人员的表扬信,以及公司里的各种事务变化小公告,这些内容都和小兔无关。
小兔疑『惑』不解,但还是去看了,看了之后才明白,原来不知是谁贴了首辱骂她的打油诗在宣传栏里。
那是一首没标题,也没留作者名的打油诗:
小小姑娘爱兄长
兔子不吃窝边草
就要在他面前晃
是亲是义不顾了
勾搭成『奸』没羞臊
引来兄长脑发烧
男不要脸女无耻
人人都骂还胡闹
一心想把妻儿抛
烂心烂肺烂肚肠
桃『色』风波难遁逃
花尽心思找盾挡
我付真心成了盾
才知仙女是yin妖
不被『迷』『惑』醒悟早
要使真相都知道
只要对小兔的事有一点点了解,都能看出这首打油诗的暗里意思:小兔不知廉耻爱上兄长般的山猪,山猪不好意思”吃窝边草”,小兔就不断撩拨他。
两人终于勾搭上了,小兔还怂恿山猪抛妻弃子,事情闹得无法收场,小兔要逃避,找了盾牌挡流言蜚语。
但是这块“盾牌”识破了小兔的险恶用心,及时醒悟,不再喜欢她,还要让众人都认清她真面目。
更绝的这是首藏头诗,首句连起来是一句话:小兔就是勾引男人一烂桃花,我才不要
听说古代酷刑中有一个是活剥人皮,活剥人皮是什么感觉?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小兔该怎么办呢?告他诽谤吗?不能确定是谁写的不说,小兔这种底层小人物,警方立案都懒得立,告什么告?
若是以山猪的名义去告,他本来名声已很不好,判了胜诉也难挽回名誉。
自己找媒体公开澄清?那很费事,还得花钱,并且这诗内容所说虽与事实不相符,可也无限接近于事实,解释到最后只会越描越黑。
小兔看着,想着,然后如木偶般走开。
旁边有个人似乎挺热心地对她说:“你快撕了吧,谁那么缺德『乱』骂你呢?啧啧,快去撕了,丢到那家伙脸上。”
小兔眼神直直盯向她,盯得她脸『色』不自然起来,才移开目光淡淡说:“哪是骂我的?又没有指名道姓,我何必对号入座?写得不错,撕了多可惜。”
她说完后,又有其他人过来叽哩哇啦说着什么,她听不清,接不上话,只能朝他们笑。
轻轻地礼貌笑,而后无所谓地咧开嘴笑,最后纵声大笑……
笑着回了宿舍,躺在床上,若死了般僵直不动。
死了吧?我定已死了的吧?等待着腐烂,等待着变为骷髅,等待着化为泥尘……
没死,看到了闹钟上指示的时间,再去上班。
下午开工时,工友们看到她照常来上班都跟看到鬼了似的惊恐。
她抽空去洒水车的后视镜旁照了照,自己除了脸『色』略苍白,没什么异样,他们怕什么呢?
是了,他们以为自己会大哭大闹?或者四处寻找贴诗的人?小兔的言行超出他们预想了,他们因此对她畏惧。
要惩罚写歪诗的人吗?没必要,全无必要。
别人失去了恋情,至少还有美好回忆,而她回忆中的美好也全变了味道。
那些酸酸甜甜的时光都染了肮脏丑恶,旧时光里的自己都长了黑角和獠牙,像小恶魔般嘲笑如今的自己。
傍晚去食堂吃晚饭时,憨子来找她,歉疚说道:“兔姐,对不起,怪我大意了才出这事!我找出贴那狗屁诗的人了,是追过你的那个小章!”
“我早猜到是他。”小兔面无表情。
憨子约她去吃面,边吃边谈这事背后的隐情。憨子数落着小章不是男人,小兔木木呆呆没反应。
“兔姐,你怎么了?要想哭就大哭一场……”憨子关切说着。
“没什么,你快说事,我听着呢。”小兔为了让他放心,绽出个标准『露』八齿阳光笑容。
她其实不关心背后隐情,她只是想听人说说话,以此保持头脑清醒,然后想办法离开并断绝和部分熟人联系。